文·晓萧

时间已是晚上11点多，母亲蹑手蹑脚地推开我的房门，询问我还有没有需要洗的衣服。出于对她的了解，我已经想到母亲是冲了个澡，急切地想洗换下来的睡衣。我知道母亲最终会从房间的各个犄角旮旯找出来一堆可以用来凑数的衣物。知道劝说无用，我只好翻身起来把原本还不打算洗的几件衣服塞进了洗衣机，然后叮嘱母亲早点休息，我来负责后续的晾晒。

凌晨零点的时候，洗衣机终于发出“嘀嘀嘀”的声音宣告任务结束。正当我打开洗衣机的盖子时，母亲像是突然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似的出现在我的身后，说：“挂衣服前一定要抖一抖，这样挂上去晒干后，衣服才能保持平整。挂裤子要用带裤钩的衣架，不然裤子的腰围处会留下被衣架撑开的印迹……”

我早就清楚母亲是个不折不扣的强迫症患者。她曾经不顾我的强烈反对，安排坐绿皮火车返乡的我，途经舅舅生活的城镇时，与等在站台处的舅舅会合，完成外婆自家养的母鸡所下土鸡蛋的交接任务。她的理由是土鸡蛋的营养好，适合我的小外甥吃。

母亲这代人，他们愿意因为身体上的小疾病走进医院，但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心理问题，更不会为此花“冤枉钱”。作为女儿，我自知面对倔强的母亲时，多余的劝说都是无效的，只能不断探索一个与强迫症母亲相处的完美方案。

好在经过多年的磨合，我已经深谙唯有顺着母亲的心意，才能不进一步刺激她的强迫症。比如，我如果阻挠她深夜11点开始洗衣服的话，那两件换下来待洗的脏衣服就会影响她当晚的睡眠质量，以及对我的评价。尽管如此，当我发现儿子也表现出同样的“过分追求完美”的症状时，不由得陷入被强迫症包围的恐慌之中。

我儿子在两岁多时，表现出了强烈的自我意识和规矩意识，不能顺着他的心意时，便开始发脾气耍性子。当时的我将之视为每个孩子必经的“秩序敏感期”阶段，并没有十分在意。但我儿子的这个阶段显得过于漫长了一些。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在自己认准的事上都持之以恒地践行着“决不妥协”的行事风格。

前两天带他出去吃饭时，给他点了一份奶油南瓜汤，他每用勺子舀一次汤就要用纸巾把勺子擦拭干净，才把勺子重新放回面前的餐盘上。起初，我试图给他讲道理，这样的行为除了浪费纸巾之外，并没有任何用处，因为下一次喝汤时他的汤勺还是会沾上汤汁。他对我的长篇大论没有一点反应，只是依旧我行我素地重复着喝汤、擦拭勺子的过程。本着干预母亲已晚，但纠正孩子还来得及的想法，我又转用严厉的态度，试图让他放弃不停擦勺子的强迫行为。我们两个人一来一去，席间的氛围就变得紧张起来。

我将目光投向先生，用眼神暗示，让他也加入到纠正孩子习惯的队伍中来；而孩子也望向他，似乎在期盼自己的父亲打断我，好让他吃顿安静的午饭。终于，承载着两个人厚重期望的先生摊开手，无奈地对我们说：“生活在一家子强迫症之中，我真是心累。”

迎着我质疑的目光，他一一历数了我的种种强迫行为：“你要是没有强迫症，干吗非逼着儿子改这改那？你看不惯妈，也看不惯儿子，会不会是因为你也想让别人按照你的想法行事？”

或许我应该修改一下我的问题：强迫症患者之间应该如何互相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