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记开播30年了，“菲比精神”依然超前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微信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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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身上令人喜欢的特质，永不过时。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开播三十周年，回看老友们的精神状态，令人羡慕。聊聊三位女生的成长史，她们身上令人喜欢的特质，永不过时。

文 | 王有有

勇敢如瑞秋

瑞秋首次出场就是个“逃婚的新娘”，很快又显露出一个不折不扣的被宠坏的大小姐形象。要按照张爱玲的说法，逃婚之前的瑞秋，就是那种典型的“结婚员”，上大学只是镀金，为婚姻铺一条更光鲜的道路。她最初找的那个对象，也完全符合她那个阶级“金龟婿”的典型画像，牙医，自己开诊所，还稍微有点儿头秃。

《老友记》剧照

第一季早期，编剧还会安排旧友闯入瑞秋的新生活来制造前后对比。她爸会用“一辆敞篷奔驰车”作为筹码，呼唤她回去；姐妹团跑到咖啡馆，来“围观”她落跑后的落魄生活，但言语之中仍然认为瑞秋是她们中的一员。这些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逃婚只是一次短暂的轨道偏离，叛逆几个月，她还是要回到正轨上去，而这个“正轨”，当然就是嫁人。届时，相信那个世界会张开双臂重新迎接她。

瑞秋确实有过犹豫，特别是那些贫穷时刻。在咖啡馆干了一个月，拿到薪水单一看大部分钱都缴了税，新年想跟过去一样滑雪度假，发现连张一百美元的机票都买不起……这时候谁都会质疑，舍弃掉优渥生活，到“人间”来寻找自我，这个自我却在给人端咖啡？

这笔买卖这样算肯定不划算，但是别忘了那种叫作“自由”和“生命激情”的东西。瑞秋在婚礼现场顿悟，注定她不会随随便便再次找人嫁了。编剧安排她在时尚界找到了激情，而且职场道路越走越顺。几年以后，她妹妹来投奔她的时候，透露说，她爸认为她是最让他骄傲的女儿。再过了两年，她爸妈离婚，她妈妈来找她，也透露说，你选择了我不敢选择的路，过上了我梦想中的生活。这些零零散散的认可，来自她摆脱的旧世界，所以弥足珍贵。

瑞秋形象的出发点，是一位纯真少女。她从不谙世事，逐渐变得独立成熟。她的两个妹妹前后相隔几年，分别来姐姐的生活里走过场。这两从头再来一出场，大家都明白了，这不都是当年瑞秋的翻版嘛，只不过年纪更大后行为更乖张，更脱离社会。编剧为两位妹妹安排了不同的笑点，矛盾的源起却没有区别，都是毫无同理心，超级自说自话的漂亮女士，她们以自我为中心，甚至接受不了现实世界的讯息。这与最初的瑞秋没啥区别，记得吗，瑞秋刚来时，还问过大家一句话，她问说，“所以，你们都有那种叫作工作的东西？”

而这个家境优渥，每天以打扮为已任的娇妻预备役，将自己投放到职场去后开始大放异彩。历练过后的瑞秋，到后来能决定单亲养娃，走出了自己的路。瑞秋是二十出头，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我有时候也会想，我们准中年人，还有多少可能？《老友记》常看常新，妙就妙在，重温的时候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或许追寻自我、重获生命激情，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太晚。

不服输如莫妮卡

年轻人与恋爱这件事的关系，可能要类比叶公与龙——向往，但不敢亲自体验。所以就看别人谈，追恋综，上天入地嗑CP，总之就是可以对别人搞对象上头，但坚决不下场体验。而六位年轻纽约客，生活的一大主题就是搞对象。

莫妮卡她第一次遇到真爱，就是她父母那辈儿的朋友理查德，一个年纪比她大很多、梳两撇胡子的眼科医生。90年代乃至今天，美国女生的择偶观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医生永远是良配。有一回她俩去医院，碰到帅气而单身的医生，立刻组了双人约会。后来瑞秋怀孕去产检，碰到的产科医生挺帅，她都不用过脑子，就娴熟地套出对方还是单身，顺便就在展现个人魅力了。

理查德这位眼科医生的魅力，这种社会认知功不可没。不过理查德的确在为人处世和性格等各方面都有独特之处，莫妮卡说理查德是她碰到过的“最稳重，最成熟，最性感的男人”，这句话立刻引来菲比和瑞秋的赞同。

他们二人简直是一见钟情。却分在最浓情蜜意时，原因既然二人都很认真，不可避免地要谈到未来，未来有没有小孩？人生图景里不得不问的一个问题。莫妮卡恰恰是那种非常坚定的想要小孩儿的人，而理查德——已经当爷爷了，所有为人父母的喜悦与麻烦他已经经历过一遍，就像他自己说的，“不想等到70岁了送孩子去读大学才开始我们自己的人生”。站在理查德的角度，太能理解了，但他犹豫再三，为了不失去莫妮卡，表示可以将这样的日子再过一遍。

很多人在这个时候，大概率会选择继续下去。但是莫妮卡还是选择了分开，痛苦到好几天睡不着觉。有多少人做得到在这种热恋期按下停止键呢，有多少人明知有错位，还是持续地消耗到最后一点爱才放手。但莫妮卡渴望组建家庭，更希望对方跟她有同样强烈的意愿，而不是“为了配合她”。

莫妮卡是六个人里最接近普通人的角色，她经历的生活波折是相当现实主义的。好不容易跟钱德勒结婚了，却发现有生育障碍，她想当chef，但总是起起伏伏，任何与厨师相关的工作都想抓住。她总是希望所有人都喜欢她，努力取悦楼里的邻居，朋友的母亲，餐馆同事，努力当一个优秀的女主人，没想到她的医生告诉她她的子宫不是个易受孕的“good host”。

但她就是不服输。爱情事业诸多不顺，但相当坚韧，从来没想过要放弃。第十季大家去度假，她都能跟人连打四个小时乒乓球，头发都因为潮湿成爆炸头了，还是不肯放下球拍，钱德勒劝她算了，她说，“结婚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这种人！”——她自己都把它当作缺点了。是，假如你有个强迫症朋友，是挺烦的。

莫妮卡从小肥胖，减肥成功后缺爱后遗症依然显著，有强迫症，十足的完美主义者，但与此同时，是一个略有偏移的“母亲”形象，也是最让人心疼那一个。她跟钱德勒结婚后，决定收养一个孩子，为了说服那位妈妈将孩子交给他们，钱德勒劝说对方的一番话里，有一句是“莫妮卡天生就是一位妈妈”。她是凝聚六个人的灵魂人物，也的确一直扮演“养育者”的角色。为乔伊提供食物，帮钱德勒成长，包容瑞秋，等等，都显露出这种“母性”特征。意识到这一点后，再看那些强迫症带来的负面情绪，很容易就转换为“心疼”。

菲比精神

如果说瑞秋和莫妮卡的优点，无论是寻找自我，还是坚守初衷，都有点复古，有点传统，但“菲比精神”，很意外地在21世纪的第三个十年，获得了新的回响。

作为嬉皮士后代，父母就挺不着边的，菲比从小在街头混大，长大后，非主流但逻辑非常自洽。菲比精神里最著名的宣言，当属“我希望我能去帮忙，但我不想去”。嘿，零委屈，零内耗，有一点点疯，十分做自己，十环命中职场里委屈求全打工人的向往。正是因为这一点，三位女士当中，只有菲比的特质可以称为“菲比精神”。《老友记》播出三十年，一代又一代的观众，对菲比的评价，从古灵精怪，可爱，逐渐变成“羡慕”和“向往”，成为当代年轻人的精神偶像。

比如我这几年居然也从菲比身上学到点东西。我以前特讨厌别人说我“你怎么那么敏感”，逢说必炸毛。老实讲，炸毛肯定是因为这话说对了，并且也认可过度敏感是种缺点。从菲比那里我学到的东西是，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敏感，甚至会预防性提醒朋友，我是高敏感人群，不喜欢但也别judge。

大方承认缺点，是件多么困难的事。菲比就经常扮演那个对朋友一针见血评价的朋友。她说罗斯是“Ross the divocer”（罗斯——离婚爱好者）。特别是第三次结婚，罗斯和瑞秋二人的一场拉斯维加斯醉酒后闹剧，回纽约后，罗斯拖拖拉拉不肯去办手续，也是菲比最早发现了这个事实，也是她最早捅破真相。罗斯对这个绰号特别反感，因为他最想要就是寻常稳定的婚姻，偏偏阴差阳错老得离婚。

菲比给过瑞秋的形容有“vanilla”和“peach”，意思都是随大流、没主见，瑞秋在生活中显然对很多事情就是挺无所谓的，去哪个餐馆吃饭，看哪部电影，不是大缺点，但也是个谁都不太爱承认的东西。

她也对莫妮卡指出说，你就是接受不了别人讨厌你。二人有过几次合作。一回是瑞秋过生日，莫比和莫妮卡主办生日派对，俩人都忘了，临时匆匆办了一场，却忘记请瑞秋妈妈，当晚才通知她。格林阿姨来了之后，对莫妮卡表示了不满。莫妮卡整个人都不太好，不断道歉，于事无补，但菲比也是那个搞砸了的人啊，但她心态超好，她就觉得“都已经道过两次歉了，还能做什么”，生气就只能生气咯。另一次是二人合伙为家庭宴会提供餐饮服务，是个葬礼的after party，结果那位欣喜的新寡妇一到要付款的时候就表演伤心，莫妮卡很不好意思张口要账（潜在逻辑也是害怕被人讨厌），这个事，也是菲比出马搞定的。

他们下意识的反应都是，我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他们反驳菲比，你不也有点古怪吗，菲比的回应道，对啊，我就是古怪——一旦接受这个设定，奇怪的反而是你我。就比如跑步，假如你跑步姿势天花乱坠龇牙咧嘴，你担心别人会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菲比会告诉你，你又不认识这些人，你管陌生人怎么想？

但古怪这个词语只能肤浅地形容到菲比的表层。这个从小失去双亲的姑娘，一早就在精神上自立门户，坚定的内核几乎是从第一季就开始了。

所以她总能在朋友们纠结的时候扮演那个“人间清醒”，提醒瑞秋你已经爱上罗斯了，或者提醒罗斯你还爱着瑞秋，或者瑞秋和莫妮卡打架的时候一秒制服双方。虽然是人间清醒，但也不得不说，是命运（编剧）安排给这五个普通人类的神奇女侠。

假如她乐意，她能干成好多事。她对很多可以赚钱的机会说不，比如唱片公司相中她去录“smelly cat”，比如她随随便便假装经纪人，给乔伊拿到错失的面试机会，比如她跟莫妮卡合作做宴席服务商。但实际上菲比却无心发展职业——弹吉它卖唱，按摩，给钱德勒当秘书，去乔伊的剧组客串，打推销电话卖墨盒，等等等等。她对所谓的发展成功的职业毫无执念，她要是想赚钱，“早就是百万富翁了”，也只有她，会在大家庆祝升职时特地补充说，人生也不只有升职加薪。

她是真将人生视作体验。她心里面有他人，有宇宙，有万物生灵。将意外之财送给流浪女，拯救枯萎的圣诞树，饲养耗子，有个男的自杀前，恰好接到菲比打过去的推销电话，转眼间菲比就追到了男的公司，劝说他放弃自杀的念头。有个女的在树上掐灭烟头，菲比非按着人给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