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视力训练中心开车往回走，全家人都不太开心。半路上，我又忍不住叨叨了大女儿几句：“最近你眼轴长得太快了，这样下去会很麻烦。你没事就多休息休息眼睛，作业写快点儿，写完出去多晒晒太阳。”

没想到孩子也有一堆话等着我：“还不是你和我妈遗传给我的，我就算再注意也会近视。这本来就是你们的问题，非得说是我的。还有你的高血压，我和妹妹将来都会得，别以为我不知道。”有理有据，我瞬间哑口无言。

《庆余年2》剧照

如果说近视还分假性真性未必能遗传，那我的高血压大概率会传递给她们。我奶奶、我爸都患有高血压，饱受其引起的并发症困扰。我高考前体检，血压结果就是140/70，比班里所有同学都要高。35岁时，高血压带来的一系列身体反应让我不得不早早吃上了降压药。一想到她们将来也要受这些苦，我一下子有些愧疚甚至难过。

《围城》里有这样一段，鸿渐和辛楣去同事刘东方家，刚刚百天的孩子被吵醒，刘太太抱了出来，“鸿渐和辛楣照例说这小孩子长得好，养得胖，讨论他像父亲还是像母亲。这些话在父母的耳朵里是听不厌的。”是的，这就是父母永恒的话题，孩子乖的时候还好，不乖的时候，一口一个“你闺女你儿子”，总之，肯定又是遗传了配偶的某项缺点。

《妈妈的遥控器》剧照

毫无例外，我和妻子也会观察讨论哪个孩子更像自己。我和妻子的性格反差极大，我生性散漫，她非常严谨，这也为我们界定彼此遗传范围提供了极大便利。大女儿长相随妻子，脾气秉性却像我，小女儿恰恰相反，长得像我，性格却像妻子，这样的“混搭”就非常有趣。我能看出大女儿很多地方都像我，比如那种对学习的敷衍糊弄态度，和我上小学时几乎一模一样。妻子说自己小时候每天都早早写完作业早早睡觉，从不需要家长督促。只可惜大女儿身边的同学都进化得太快了，不像我当年有一大帮子难兄难弟做陪衬，就算成绩差一些也不会显得过于突兀。

有一次，大女儿同桌的家长发来微信，说同桌回到家中就控诉大女儿想尽办法欺负他。比如同桌的铅笔掉了，她会踩上一脚，然后说没看见，不是故意的；比如同桌低头捡东西，她却开始摆桌子，桌腿不出意外地撞向他。收到这样的微信，全家人都大吃一惊，生性懦弱的她还能做出这些事来？我们询问大女儿，她极力否认，甚至不惜用大哭来自证清白。我妈和妻子都主张要相信大女儿，但我却有些怀疑。毕竟，我知道我自己其实是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的，会不会女儿继承了我的“蔫坏”？由于没有证人，双方都一口咬定对自己最有利的答案，家长们又互相劝解，这事最终只好不了了之。过了两个学期，一次聊天中，大女儿才说漏嘴，承认这些都是她干的。可这种洞察人心的能力，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成就感，因为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了，我就像在看童年时的那个自己。

《我被爸爸绑架了》剧照

就在这个学期末，大女儿新同桌的妈妈通过微信找到了妻子。原因是她翻孩子的书包，意外地发现了几元纸钞，而他家最近并没有给过孩子任何钱。细细审问后，同桌招了，是我大女儿给的，是作为考试时他提供正确答案的犒劳。妻子自然是尴尬加生气，其结果之一自然是我又被骂了一顿，遗传在此时又成了重大因素。挂了电话，我还仔细回忆了一下：我确实抄过作业，考试也寻求过帮助，不过，我发誓，钱是真没给过。

当然，大女儿也有很多地方超越了我，让我体会到遗传和变异的奇妙。比如她早早就学会了骑自行车和游泳，我却因为身体不协调，十岁才学会骑车子，游泳至今只会“狗刨儿”。她的乐感也非常强，唱歌跳舞都很在行，而我至今“五音不全”。

《陪你一起长大》剧照

我们当然希望孩子像自己，也希望孩子胜过自己，矛盾的是：我们又不想让他们重蹈覆辙，去走那些我们走过的弯路。可他们毕竟遗传了我们太多太多的东西，不可能完全跳出我们的影子。就像有些人一边斩钉截铁对孩子说“挨欺负了就要立刻打回去”，一转头继续默默接受同事的背刺。有些事是可以改变的，但更多的事是改变不了的。

有时，我甚至在想：假如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我。我会欣赏那个人吗？当这些优缺点都一览无余地体现在孩子身上时，你又会感叹自然界的神奇和伟大。性格决定命运，但她们和我们所处的时代又完全不一样，也不知道这样的性格会让她们经历什么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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