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情

      

        从三月中旬来到这个江南的小村，万物的丝毫变化都在内心里沉淀着和进行着免疫性的记忆。

　　从我真正打开身体和心灵对万物感知的每一个气孔开始，这几个月以来，我对植物和自然的感知从来没有像在这个春天这么清澈和欣喜。

　　前几日，清明，正是春光潋滟之时，在外踏青。杜鹃花和蓬蘽在整个山巅代表着春天的葳蕤。农民也在“清明前后，种瓜种豆中”开始了忙碌。

　　今日恰逢谷雨，我在江南的一个乡村，天空淤积着它的愁容，好像时刻要为这个下雨的节气做准备。午后，我走上山间，恭候夏日的到来，也在回顾着一整个春天的曼妙。

　　农庄小路的道阻且宽到现在窄窄地被杂草占据的只留下一只脚的空间，从桃李树上仅有的枝干到开花长叶结果，从去年的栾树果孤零零地悬挂枝头到下层绿叶长出新芽的守护与陪同，芭蕉从消失的地平线的角度到已经长成现在这样完备的大单子叶平行脉。

　　紫藤和葡萄从一无所有到花开满枝，木香花从不起眼的忽略到用一阵阵花香唤醒我对它的关注，地绵以棕变绿，以依附墙体的脉络到取代墙壁的表象存在，芦苇的新叶刚刚生发，尽管它冬天的姿态还是那么地岿然不动，冬的讯息无人能够漠视，两种存在，两个季节的交互让池塘四周变得更加威严而生机起来了。池塘也因为芦苇的生长而变得深邃起来了。

　　青涩的桑果密密麻麻的在树上伸展开来，不时地，有胜戴鸟驻足，停在边缘锯齿的桑叶上，或在提前黯知桑果的蜜语，会在等待着它的成长，或者它们在分享着关于一整个春天的秘密。

　　走到山的半坡上，各种声音一并发出，我不由地录下了这些空谷足音，猛然间，相比之间选歌的情景，我发现难道大自然此刻的这种声音不是最动听的音乐吗？

　　如果这样的声音还不能打动我们，如果在这样的乐音中，我们还戴着耳机在网易云里寻找单曲循环，我不知道音乐存在的价值还剩几分？

　　暮春似乎就以这种音乐般的欢呼缓缓闭幕，下雨也在初夏夜里的一阵风中悄悄潜入。早晨的苏醒，是在一束明显的光线中听到响彻山谷的布谷鸟不停的鸣叫。

　　远远地，看见田地里的村民在采茶，一问便知这是“谷雨茶”，据说这天采新茶叶喝是当地的习俗，可以祈求健康。

　　后来跟着村民入室，映当地习俗，泡上一杯新茶，与当地人同饮，顿觉神韵阵阵漫过茶杯。

　　谷雨是属于全中国的节气，家乡西边高原上对雨的渴望毫不掩饰，村民一般都会在谷雨前种下瓜豆，只等着谷雨季来临时，农作物和杂草的生长能够借助这一场知时节的好雨。

　　从小父亲对节气的关注和敏感让我对雨也倾注了一种关乎自己生活与命运的关联，长大后离开了家乡，即使来到了雨水充沛的江南，还是心系西北，梦中总是参杂着回到西北大地上对雨的情结。

　　谷雨与农耕和万物生长节律的关联总是上升到一种密不可分的地步，北方桃李花开，漫天锤粉，而南方的桃李却早已凋零，小小的果实挂满枝头，入夏的迹象清晰可见，蔷薇花幡然抢占了季节的鳌头。

　　大学之后去了巴山与秦岭的一个小城，“巴山夜雨涨秋池”的体验总是满溢出心景之外，一种把满溢之外的雨水带到家乡西边的欲望呼之欲出，我想，如果我出生在这里，记忆里是否还会珍藏着父亲对谷雨时节的雨的期盼与珍惜？

　　住在城中村，偶尔会与这里“带月荷锄归”的村民闲聊，清明与谷雨之间的雨总是不停地下，怎么也下不完，时间久了，我竟对这绵绵细雨有些生厌起来了，可是一回到西北的家乡，对雨的热爱和渴慕又立刻被唤醒或渲染了。

　　身在江南，听朋友说，巴山又下雨了，谷雨季节，总能持续下半个月左右，天晴的日子寥寥无几。

　　“雨生百谷”的谷雨时节的三个地方，三种不同的形态，说明雨的适量也同样十分重要，于人于万物。

　　谷雨，很静的一天。我想试着静下来细细感受这个源于民间传统的节气，而只有在这样的乡野，你才会真正进入和体察到这个节气的微妙，而在闹市之中，往往有些牵强或忽略。

　　有大雾的清晨，在房子后面翻地连同在外面吃饭时间的喧闹都静的不得了。从早上六点起床到夜深人静，每个时刻都在自然的乐音之中。

　　渴望与自然和植物的亲近以及感知让我觉得多在室内呆一分钟都是一种浪费。

　　直到晚饭以及夜幕降临，我仍然不想回到室内，如果可以和蚊子互利共生，我愿意彻夜睡在外面。

　　虽然我们由稻草和泥浆建成的茅舍就在山林里。入夜，还能听到孔雀未眠的悠长叫声，声音的空隙里还能感知到一丝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的高贵和傲慢。各方家犬此起彼伏的声音削弱了黑暗的本质，如果我们看起来像是鸡鸭鹅的姿态，那么我更向往蝉与蛙在夜晚的状态，鸟与雀的熟睡的全无踪影。池塘边的静水流声以及鱼儿不时地跃出水面时的肆意翕动。

　　我把草垫拿出来，铺展在池塘边，才感受到了这一切。

　　不知有多少个早晨，推开院子的柴门，总会在雾蒙蒙的空气里又惊奇的发现几珠蜘蛛网和植物新的姿态，千层塔又长高了一截，蔷薇科的木香花迅速改变了空气的浓度，紫藤把木门框镶嵌地井井有条。

　　爬上屋顶，一切都在看似无声胜有声的变化之中。 对季节，节律的变化之美的欣赏不只限于感官，更在心灵。

　　我们在喧闹的世间，匆匆来去，如果从远古流传下来的节气能让我们的脚步和思绪停下来细细感知我们与万物的关联，那么这一天，这一年又不知增添了多少超出想象的关于感受本身的惬意和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