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中读的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听《长城里的中国》，我是赵现海，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长期研究长城史、明史和中国边疆史。

今天和大家分享一些关于长城（的故事），一些大家虽然了解，但可能并不是真正清楚的问题，第一个主题是“什么是长城”。

延庆二道关明长城（2020年摄，赵现海供图）

听到这样一个题目，可能很多朋友都会说：这个专家是蒙人的，因为我们都知道长城，即使没有亲眼看到过长城，也通过各种各样的标识看到过——比如人民币后面就有长城。长城是什么，这显而易见，为什么还要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呢？

我们真的了解长城吗？其实不见得。我们见到的长城都是八达岭的长城、山海关的长城、居庸关的长城。但是事实上，长城在中国历史上修筑的时间非常早，而且在不同地方长得也都不太一样，它目前呈现的样子也和之前的样子差别很大，因此我们需要从最基本的概念入手，看一看到底什么是长城。

甘肃乌鞘岭明长城（2021年摄，赵现海供图）

北京城东便门角楼（2015年摄，赵现海供图）

说到什么是长城，我可以跟大家介绍一个小小的故事。一个月之前，我参加内蒙古卫视拍摄的一个电视片，那里收集了很多有关长城的知识，其中有一道题出的是关于“烽火戏诸侯”的。

“烽火戏诸侯”大家都了解，是长城历史上一个非常著名的故事。西周末年有一个荒淫无道的国王叫周幽王，他娶了一个妃子叫褒姒，这个妃子是一个冷美人，不喜欢笑。周幽王为了博她一笑，在自己的边境地区点燃了烽火，这些诸侯看到了烽火，认为有敌军来犯了，因此就带领自己的士兵过来救援，结果发现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敌军入侵的迹象，就纷纷离开了。看到诸侯们急慌慌而来，又非常落魄地走了，褒姒就觉得很有意思，大笑了起来。这就是“烽火戏诸侯”的故事。

这个故事最早记载于司马迁的《史记》，但是太史公比较喜欢和我们开玩笑，把一些有趣的事情记载进去，有很多（故事）在历史上并不是完全真实的。我们一般认为，西周时期还没有修筑长城，没有修筑烽火台。目前学界一般认为，长城是从战国时期开始修筑，是各个诸侯国为了防卫其他的国家，以及华夏国家为了防御北方民族所修筑的一种军事建筑，因此我们一般不把“烽火戏诸侯”当成一个真实的事件，而是一个传说故事。

不过如果从研究的角度去思考，其实完全可以把长城的概念定义得更广一点，这样便于我们真正理解长城的来源、长城的延续、长城的作用。

目前学界关于长城开始修筑的时间，以及它的建筑样式是什么样的，仍然存在着一些争议。考古学家通过考古发掘，发现在新石器时代，农业民族和草原民族之间就已经有一道长长的石墙，这道石墙和后来的长城当然是不同的，不过我们仍然可以把它看作是长城的一个源头。因为后来的长城所修筑的位置，以及它所起的作用，和新石器时代的这一道石墙是非常相似的。

我们刚才讲到，烽火戏诸侯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事件，西周的时候并没有修筑烽火台，不过在真实的历史资料中，我们也可以发现一些关于（西周时期）筑城（修筑城池）的记载，我们也可以把这些记载视为长城的源头之一。

我们都知道我国古代有一部著名的诗歌总集叫《诗经》，《诗经·出车》中就写道：

“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这句诗描写的是什么场景？是周王派遣手下的一个叫南仲的大将到北方地区去修筑一个城池，这个地区是朔方。防御的是猃狁，是当时北方的一个少数民族。

因此我们可以发现，长城虽然修筑得比较晚，但是一些类似长城的军事建筑，其实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慢慢出现了。我们在研究长城的时候，可以把长城的源头进一步朝前追溯，把历史上很多我们现在看来并不是很完备的军事设施，也视作长城脉络里的一部分。这是第一个问题。

考察甘肃武威红水河长城（2021年摄，赵现海供图）

第二个问题，长城真正修筑是在战国时期，到了秦始皇时期，内地的长城被破坏掉，但是把北方地区防御匈奴的长城勾连起来，形成了著名的万里长城，西汉和东汉进一步大规模修筑长城。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北魏、西魏、东魏、北齐、北周都修筑了长城，隋朝也接续了这样一个脉络，修筑了长城。

山西河曲罗圈堡墩台（2018年摄，赵现海供图）

到了唐朝，我们一般认为唐朝是没有修筑长城的，唐朝是大规模开拓边疆，它的疆域的范围远远突破了长城，因此我们认为唐朝是没有长城的，这样对吗？其实在我看来也是不对的。

为什么这样说？大家耳熟能详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中也记载了长城。《西游记》的原型就是玄奘到天竺去取经，玄奘曾经目睹过长城，并且在长城遭遇了非常惊险的经历。所以唐朝虽然没有大规模修筑长城，但是前代遗留下来的长城设施仍然存在，而且普遍地、长时期地在利用。

有一个现象特别有意思，那就是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这个故事是一个不断演变的过程，到了唐代，故事版本才变成了孟姜女哭的是“长城”。在唐代以前，故事里哭的都是内地的某一个城池，到了唐代才开始转变为哭长城。原因就是唐朝的时候大规模开拓边疆，士兵开始戍守长城延线，士兵们的家属们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去了哪里，只知道是去了很遥远的边疆，到了很遥远的长城——因为长城是当时最著名的军事符号。因此她们一边洗衣服，一边就唱哀婉的曲调，把长城（的概念）加了进去，这样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才和长城联系了起来。

从这个角度我们可以发现，唐朝的长城观念是非常兴盛的，所以唐代北方地区的军事建筑仍然可以看作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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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走进了不起的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