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要跟大家谈的一个问题是：古代的中国人怎么样看这个世界？

我们现在都知道，国家与国家之间是不一样的。世界上有很多国家，也有很多不同的民族，但是古人不是这样看的，古人的脑子里有一个他们想象的“天下”。为了说明这一点，我们先从四百年以前的一幅地图开始说起。大家看一看，这幅地图源自明代万历皇帝，他让太监画了6幅地图，之后合成6个屏风。但后来这幅屏风坏掉了，于是这6幅地图重新拼成了一幅图，名为《坤舆万国全图》，这幅图现在收藏在南京博物院。

▲《坤舆万国全图》，明万历三十年原刻本，南京博物馆藏

原图由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与李之藻合作而成。全图共六幅条屏，其内容大致分为三部分：主图是椭圆形的世界地图、四个角的天文图和地理图以及题跋解释说明的文字。这是中国第一幅完整的经纬世界地图

大家现在看这幅地图和现在的世界地图差不多，但是这幅地图使中国人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世界是这个样子。也才知道中国在世界地图上是这么小，世界上还有很多的国家，世界上还有很多的大海。中国人第一次知道，世界是很大的。可是，两三千年以来，古代中国人一直不是这样看的，所以我们要回过到两三千年以前，来看一看那时候的中国人是怎样看这个世界的，他们头脑里面想象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我们要首先讲第一个问题，就是“天圆与地方”。

古代中国人想象的“天下”与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幅图完全不一样。那个时候他们所看到的“天下”，他们所想象的“天下”是这样的：

第一，当时的华夏族人，认为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世界的中心，也是文明的中心。

第二，大地好像一个棋盘，或者像一个回字形，由中心向外不断地延伸。第一圈是王所在的“京城”，第二圈是“华夏”或者叫“诸夏”，第三圈外面的是“蛮夷”。

第三，古代的中国人想象：地理越往外，那些地方就越荒凉，住在那里的民族也就越野蛮，他们的文明等级也很低。四边的南边叫做“南蛮”，北边叫做“北狄”，西边叫做“西戎”，东边叫做“东夷”。

那么，我们看看古代的文献是怎么记载的呢？在大概2400年以前，中国有一篇文章叫做《禹贡》，这篇文章记载的是大禹治水所到过的地方，那么大禹治水的地方以及古代中国人脑子里面想的全部的世界有多大呢？

它包括了“九州”，就是我们现在讲的中国的“九州”，包括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凉州、雍州，一共是九个州，顺时针的一圈，大概包括的是河北，山东、江苏、浙江、江西、湖南、湖北、河南以及四川、山西和陕西这一带地方。也就是说，按照现在人的想象，它实际上就是现在概念里汉族中国人居住的中心。据说当年大禹治水，就是管这“九州”，别的地方不管，因为别的地方是什么呢？是蛮夷，是南蛮，北极，东夷、西戎。

所以，古代中国人想象的第一个世界，其实只包括现在汉族人生活的主要区域，甚至还不包括现在广东、福建、广西这些地方。我本人是福建人，那个时候福建还被称为“蛮夷之地”，当时福建的语言叫做“南蛮鴃舌之语”，中原人听不懂，所以叫“南蛮鴃舌”，意思是像鸟叫一样。那么，这个地方是一个实际存在的地方。

还有一种是想象的世界。战国时，也就是2400年以前，那个时候中国人基本上是这样的想法：当时的世界应该分成“五服”。什么叫“五服”？“五服”中间叫做“王畿”。“王畿”就是王，当时是周王所在的地方，也就是现在的都城。那么这个都城之外是它的郊区，郊区之外叫做“甸服”。“甸”是什么意思呢？“甸”是郊外的郊外。那么这个“甸服”有多远呢？据古代人说，“甸服”有500里。“甸服”之外是“侯服”，是什么意思呢？即封了诸侯去管理那个地方。那么这个地方有多远？也是500里。500里之外是“绥服”。“绥服”是什么意思？“绥”是马车两边的用来护住人不要掉落的绳子。所以“绥服”的意思是，这些地方在王的车子边上，也怕它掉下来，所以要拿绳子绑住它，深层含义是，我们是绥靖安抚，这个地方归我们管，但是我们也不太管你，这叫“绥服”。“绥服”之外叫“要服”。“要服”是什么意思？“要服”就是说，我跟你有个约定，你跟我有一定的关系，我只是靠这个条约跟你发生关系，并不是真的去管你，所以这个叫“要服”。“要服”之外叫“荒服”。“荒服”，你一听这个词就知道这是荒凉的意思，是很荒蛮的地方。

▲“五服”示意图

那么甸服、侯服、绥服、要服、荒服，两边各500里。从甸服到荒服最边上一共是2500里，另一边也是2500里。所以“王畿”之外，共有5000里的地方，加上王自己所管的地方，那么就是一个方形的“天下”。这个“天下”就是古代人想象的天的下面就只有这么大。那么，后来他们又分了“九服”，那就更大一点，但是大概的形状还是方形的“天下”。

▲“九服”示意图

如果大家再来看战国时期，可能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有一本书叫《山海经》。《山海经》这本书实际上也是一个方形的、不断向外扩展的世界。它想象在很远的地方，那些人都长这样子：有的只有一只手一只脚，有的长得很野蛮。它完全是一个想象的世界。除了汉族人之外，他们认为周边的人像野兽一样，都是“蛮夷”，这是我们古代人的想象。

但是，为什么古代人会想象这样的一个世界？这与我们老祖宗的观念有一定的关系。是什么观念呢？就是古代的中国人相信天是圆的，地是方的，天像一个圆的帽子盖在地上，地像一个方的棋盘，天像一个斗笠一样覆盖在大地上。天的中心是哪里呢？是北极和北斗星所在的那个地方。大地是方的，就像棋盘一样，中心在哪里呢？中心在洛阳那一带，因为东周的首都就是洛阳，那么他们就认为地是方的，天是圆的。

但是也有人问，天如果是圆的，如果天比地要小，就有4个角盖不到了，怎么办？但是如果天比地要大，它也没有地方可盖。但是古代人不管这些，2000多年来，他们始终就相信天是圆的，地就是方的。我们汉族人生活在“天下”的中间，所以我们叫“中国”，它比世界、比其他的地方的人都文雅，都文明，所以我们叫“华夏”。这个“夏”的意思是什么呢？“夏”的意思就是雅、文雅，所以我们中华文明就是“雅”的文明。大家知道这个看法是不对的，我们并不见得就比别人更文明。

大家一起来看这些图。一直到明代，人们画的《天地定位图》还是表现了古代中国人长久以来关于天地的观念。大家看这幅图，这个“天”周围都是28宿，28宿就是各种星辰，那么中间是一个方形的大地。当时首都是北京，那么人们就将北京画在这里，那个时候河南在中间。“天下”还是只有这么一块地。

▲《天地定位图》 

图片来源：清代《新鐫历法便览象吉备要通书大全》卷之一至卷之二

在很长时间里，中国人相信就是天是圆的，地是方的，这种观念很长久，所以很多中国人想象的东西都是与圆形和方形有关系。而且他们相信，在天的中间（就是我们说的北边的那个地方）是神所在的地方，他坐着北斗星做成的车（北斗星每年转一圈），斗柄如果指向东边，天下都是春天；斗柄如果指向南边，天下就变成夏天；斗柄如果指向西边，天下就是秋天；如果斗柄朝北了，那就是冬天了。所以古代人相信天和地就是这样的。所以古代人祭祀神的时候要用玉琮，为什么呢？因为玉琮外面是方的，里面是圆的。

▲玉琮，来源于新石器时代良渚文化 

古代人连埋葬的时候，都要按照这个方位：中间是北斗，周围是28宿，然后是青龙、白虎。清代人祭天的时候，天坛也是圆形和方形。这是一个很长久的观念。

那么这个想法对不对？肯定是不对的。但是大家要知道，不对的想法并不一定在历史上没有用，很多不对的想法在历史上能成为人的观念，它能够使很多人用它来解释所有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它就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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