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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 炎炎暑气里,踏上开往雪国的列车

作者:中读编辑部

2023-06-13·阅读时长8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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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 炎炎暑气里,踏上开往雪国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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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本期的值班编辑小杨。第一期,想从一位大文学家——川端康成聊起。

6月14日是川端康成124周年诞辰。他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也被看作日本精神的唯美代表。51年前,这位著名的日本作家口含煤气管,枕边开着一瓶威士忌酒,在自己的工作室自杀。他死前没有留下任何遗书,只有一句很像禅宗公案的话:“无言的死,就是无限的活。”

如何理解川端康成的死亡谜团,和他作品里的日式美学呢?在复旦文学教授梁永安看来,小说《雪国》也许是我们走近这位作家的一个维度。在《梁永安·复旦爱情文学课》里,梁老师从雪国这个地方、以及女主人公驹子的身世开始,为我们展开了一幅绵长动人的画卷。

以下内容选自《梁永安·复旦爱情文学课》

雪国是什么地方?这其实是个被渲染了的“艺名”,它的真正名字叫越后汤泽,在日本新泻县的南鱼沼郡,离日本海不远。现在从东京向西,乘火车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达。每到冬季,日本海的湿润气流不断地刮过来,被这个地方东面的三国山脉挡住,冷暖交汇,融为漫漫大雪,形成一片银色世界,因此被人们称为“雪国”。

雪国虽冷,但温泉很多,引来了大量的游客,成为东京人喜欢前往的地方。而且新泻这个地方,人的性格都比较温和,从文化上来说,跟中国的关系也比较好,这里也出现了著名的政治家,日本首相田中角荣。也就是他在任上的时候,和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这个地方总的来说,是一个东京人特别喜欢去放松自己的地方。

1934年5月,川端康成来到这里,想找一些创作素材,他住进一家名叫高半的旅馆,在这里,他认识了一个艺名叫松荣的艺妓。同年12月初,他第二次来到这儿,还是住在那家“高半旅馆”,这一次,不但与松荣多次交谈,了解艺妓的生存状况,还向当地人详细了解了这里的风土人情。就是在这里,川端康成很快写出了短篇小说《暮景镜》和《朝雪镜》,这两个短篇后来经过修改,成为《雪国》的开头部分。第二年的9月底,他又来到“雪国”,与松荣有更多的交往,并写出了短篇小说《故事》,这篇小说后来也成为《雪国》的一部分。晚年的川端康成回忆起自己写作《雪国》的过程,感慨地说:

“《雪国》写于1934年到1937年的四年间。按年龄说,是从36岁到39岁,属于30岁后半段的作品。 它不是一口气写成的,而是联想式地写下来,断断续续登在杂志上的。因此,可以看出一些不统一、不调和之处。起初是打算为《文艺春秋》1935年1月号写一个40页左右的短篇,按理说应当把材料都容纳在这一个短篇里,但由于到了《文艺春秋》的收稿截止日期未能写完,又决定为收稿日期较迟的同月号《改造》续写未完部分。此后随着写作时日的增加,余韵传到后来,终于变成与起初的计划不同的东西了。”

然而正是这“断断续续”写成的“不同的东西”,却成为世界文学中的经典,它最感人的部分,是写出了“驹子”这样一位令人感怀的女子。川端康成坦率地说:“驹子的悲哀也就是我的悲哀,因而才有打动人心的力量吧。”甚至还说:“与其说我是岛村,不如说我是驹子吧。”我们要感悟《雪国》,必须从驹子开始。

驹子出生于港市的贫寒之家,十五六岁就被卖到东京当陪酒侍女。她长得冰清玉洁:

“玲珑而悬直的鼻梁,虽嫌单薄些,但在下方搭配着的小巧的紧闭的柔唇,却宛如美极了的水蛭节环,光滑而伸缩自如,在默默无言中也有一种动的感觉。如果嘴唇起了皱纹,或者色泽不好,就会显得不洁净。她的嘴唇却不是这样,而是滋润光泽的。两只眼睛,眼梢不翘起也不垂下,简直像有意描直了似的,虽逗人发笑,却恰到好处地镶嵌在两道微微下弯的浓密的短眉毛下。颧骨稍耸的圆脸,轮廓一般,但肤色恰似在白瓷上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脖颈底下的肌肉尚未丰满。她虽算不上是个美人,但比谁都要显得洁净。”

一个经常到酒馆喝酒的男人怜悯她,出钱让她赎身,去学跳舞,学出来可以当舞妓,以后年龄增长,还可以当舞蹈老师。但天不佑人,这个男人一年半之后死了,驹子只好回到港城,跟随一位三弦舞蹈女师傅学艺。师傅不久中了风,没法继续教舞,决定回到自己的家乡雪国。驹子随她而来,在这里一面干些杂活儿,一面参加一些游客的酒会,充当助兴的陪酒女。

驹子虽然身处社会底层,却有一股面对生活千思百想的心劲儿。她每天都写日记,从不间断,“不论什么都不加隐瞒地如实记下来”。哪怕酒宴回来很晚,也不漏写,“换上睡衣就记。不是回来得很晚嘛,每每写到一半就睡着了。”她身世飘荡,没有攒下什么钱,“自己买不起日记本,只好花两三分钱买来一本杂记本,然后用规尺画上细格,也许是铅笔削得很尖,画出来的线整齐美观极了。所以从本子上角到下角,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她还练字,没钱买练习书法的专用纸,就在旧报纸上写。更不寻常的是,她特别喜欢读小说,一边读一边记笔记,把作家和作品中的人物关系梳理一番,细细体会,“十六岁起就把读过的小说一一做了笔记,因此杂记本已经有十册之多。”这样心性很强的姑娘,若是出生在书香世家,那是多么灵秀清雅!然而她的原生家庭太低微,在日本社会森严的阶层分隔中,她无法过上自己喜欢的日子,身不由己地走在人世的边缘,沿着艺妓的方向漂流在雪国。 

这里我们先要了解一些日本艺妓的生活。日本有三个很容易混淆的名称:艺伎、艺妓、色妓。第一个艺伎的“伎”,是单人旁的伎,这个“伎”指的是男艺人,第二个艺妓的“妓”是女子旁的妓,这个“妓”才是女性。艺妓卖艺不卖身,而色妓是出卖色相的女艺人。艺妓不是随便就能当的,要日积月累,达到一定的艺术水平才能入行。没有入行之前先要当舞妓或者歌妓,在置酒屋学唱歌弹琴跳舞。从舞妓到艺妓,一般要三五年。艺妓吃的是青春饭,一旦结婚,马上就要退出圈子,因此职业生涯也不算长。在这个过程里,舞妓阶段花费不大,穿的和服由置酒屋女老板,也就是行规里称的“妈妈”,提供,也算是女老板的一笔投资。待到升级为艺妓,开销陡然提升,和服、腰带、手绢、扇子等等,一套下来可以达到上千万日元,等于七八十万人民币。这些开销都需要艺妓自己解决。此时的“卖艺不卖身”往往有些变形,一旦有富豪出钱包养某个艺妓,艺术、肉欲和金钱就会紧紧地勾连在一起,散发出暧昧的色泽。

驹子随着舞蹈师傅来到雪国时,她还处于陪酒女和舞妓的混合状态,在这个群山环抱的村落,寂寥地生活着。在19岁的青春年华,这个年轻的姑娘,应该怎样走出人生的下一步呢?这对她来说,是个迫在眉睫的大问题。

能不能像社会绝大多数劳动女性那样,耕耘劳作,生儿育女,含辛茹苦地度过一生?这也是一种可能,雪国的女人们都这样走过了一辈子。

这里的女人耕作收割,缫丝织衣。秋天里,村里挂满了晾晒的稻谷,“从一株树干到另一株树干,拴上好几层竹子和木棒,像晒竿一样,把稻子挂在上面晾干,看起来仿佛立着一面高大的稻草屏风。”男人和女人甘苦相依,劳作中处处是简朴的画面:“姑娘轻轻地扭动了一下穿着雪裤的腰身,把一束稻子抛了上去,高高攀在晾晒架上的男子,灵巧地接住,连捋带理地把它们分开,挂在晒竿上,专心地重复着熟练而麻利的动作。”雪国的乡村姑娘还有一门绝活:“在雪中缫丝、织布,在雪水里漂洗,在雪地上晾晒,从纺纱到织布,一切都在雪中进行。”姑娘们用半年心血把绉纱织好,带到集市上售卖:

“绉纱上都系有一张纸牌,记着纺织姑娘的姓名和地址,根据成绩来评定等级。这也成为选媳妇的依据。要不是从小开始学纺织,就是到了十五六岁乃至二十四五岁也是织不出优质绉纱来的。

轻盈的白麻绉纱都要“用地道的曝晒法曝晒一番。晨曦泼洒在曝晒于厚雪上的白麻绉纱上,不知是雪还是绉纱,染上了绮丽的红色”。白绉纱快要晒干的时候,“旭日初升,燃烧着璀璨的红霞,景色真是美不胜收”。

然而这样的女性生活与驹子有相当大的距离。她很早就在东京和港市学习弹琴歌舞,经受过系统的才艺培养,言行举止渗透着礼仪和文雅。在传统社会中,舞女、艺妓生存在文化艺术的中心,游离在社会道德的边缘,面对劳动妇女日复一日的日常细节,她们往往不堪重负。贫苦的城乡底层数量庞大,勤劳善良,但精神生活十分蔽塞,缺乏艺术的灵动,每一天都在无限的循环中渐渐老去。

德国文学家歌德曾经在《少年维特之烦恼》中这样描绘农民的状态:“如果你问我此地的人怎样,我只能回答:‘到处都一样!’人类真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多数人为了谋生,大部分时光用来干活,余暇无多,却为了这一点儿时间苦恼,千方百计设法消磨。唉,人类的命运呀!不过,他们都是些挺好的人呀!”在歌德看来,人类的悲哀,正是在千篇一律的物质生存中,“不那么孜孜不倦地驰骋自己的想象力,追忆以往的不幸,而是漠然地对待眼前的境遇,他们的痛苦就会减少”。

所以说,在歌舞弹唱中长大的舞女艺妓看来,这样的农妇生涯,实在是太单调了。从驹子来说,她还不是艺妓,但在常人眼中,她是个经常陪游客喝酒的姑娘,有时一个月就要喝九十多场,虽然她不常一个人去客栈旅客的房间,但也不能说是个无瑕的良家闺秀了。”已经不是良家闺秀,驹子想“从良”,社会的歧视也是一道巨大的障碍。

那么,能不能纵身一跳,彻底成为一名艺妓呢?这个选择对于驹子同样艰难。在日本历史上,“越后艺妓”一直是个名声在外的热门行业,因为越后汤泽这个地方冬季漫长,大雪厚重,冬季生活封闭沉闷,能歌善舞的艺妓成为当地严冬生活的一道暖色,兴旺之时,曾经有高达500余名艺妓。成为艺妓的女子并不自由,她们没有固定的收入,只能得到客人给的小费,陪客人喝酒唱歌的报酬,都被艺妓馆的老板拿走,充当投资艺妓的回报。在没有回收全部“培养费”之前,艺妓不得离开,更不能结婚。很多艺妓30岁之后风华渐衰,迅速沦为配角,大部分四处飘零,孤老终生。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辛弃疾的《永遇乐》,深深道出世上青楼女子的悲哀。唐代名妓徐月英更在《叙怀》中感叹:“虽然日逐笙歌乐,常羡荆钗与布裙”。驹子面对如此苍茫的远景,也很难下这样的决心。

心乱如麻之中,她唯一的投入,是忘我地练习弹三弦琴,边弹边唱。她那中风的师傅无法言传身教,驹子只能依靠二十来册《文化三弦谱》独自摸索,凄清而坚韧。“没有剧场的墙壁,没有听众,也没有都市的尘埃,琴声透过冬日澄澈的晨空,畅通无阻地响彻远方积雪的群山。虽然她并不自觉,但她总是以大自然的峡谷作为自己的听众,孤独地练习弹奏。久而久之,她的弹拨自然充满力量。这种孤独驱散了哀愁,蕴含着一种豪放的意志。”此时的她,心里深藏着一个最向往的选择:在来到雪国的游客中,相遇一位喜爱音乐、舞蹈,又有优渥家境的男子,在两情相悦的心意中,一起走向新的生活。

而这个人果然出现了,他叫岛村。

关于川端康成和《雪国》,点此收听更多内容

通往雪国的列车开动,驹子和岛村的故事由此开始。在梁老师的讲述中,你有没有体会到川端康成这个大文豪笔下情感最细腻而精微的状态呢?如果感兴趣,可以在《梁永安·复旦爱情文学课》收听更多内容。也可以搜索“川端康成”、“日本文学”,找到更多课程、杂志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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