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中读的朋友们，大家好，欢迎进入“了不起的石窟”，我是杨泓。关于佛教什么时候传到中国的，在史书上缺乏明显的记述。经过佛教研究学者多年的探研，通常认为是在两汉之际通过丝绸之路，由大月氏这些西域小国输入到中国的。佛教传入中国也经过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前一个阶段，普遍把佛徒看作神仙，作为西来的神仙供奉，而不是作为宗教神祗来供奉。

佛教是如何通过丝绸之路传到中国的？

这个在文献里有比较清楚的记述，在东汉桓帝延熹九年，公元166年7月，在他的《帝纪》里记述曾经在濯龙宫祠黄、老，同时又记载设华盖以祠浮屠、老子，除了老子，中国古代一直认为他是神仙或者道教最早的创始人。所以在祠祀老子的时候，同时祭祀浮屠。但是这个记载又不明确，当时祭祀浮屠、老子是什么样的方式，只是在襄楷的奏议里出现过这么一句话，就是：“又闻宫中立黄老、浮屠之祠”，但是就说明，这个时候西方已经通过丝绸之路，把关于佛教的一些知识或者图像传到了中国，但是当时人就将其视为一个外来的神仙，跟中国本地的神仙一起供养，所以还并没有把它作为一种宗教来供养。因为大家知道，如果一个宗教在一个国家传播，它需要具备许多的条件。首先要有传教的场所，就是寺庙，寺庙里得有僧团、信徒，有为宗教所讲的经，或者是礼拜的像，或者跟它有关的一些建筑物，但是这个时候在中国还没有发现这样的现象。

关于在中国可能出现佛经的最早记载，大家认为是西汉哀帝时候的事。哀帝的元寿元年（公元前2年）提到，“博士弟子景卢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图(屠)经》”，就是说那个时候开始有了佛经在中国的传播。同时也记述当时汉朝的统治阶级上层已经有把浮屠和黄老同时信仰的一些势力。浮屠这种外来的宗教，已经被视为汉代流传的黄、老神仙术之一，已经成为东汉皇帝到皇族高官里的共识。更明确地讲到佛经传入的，是东汉的明帝在位的公元58年到75年。传说明帝夜里梦见了一个全身都是金色的神人，因此就派遣使者去大月氏求法，这个故事记录在《四十二章经》的经序里，后来在《牟子理惑论》里再次记述，而且越往后记述内容就越复杂，开始只是说派了使者去求经，然后写了佛经四十二章，藏在兰台石室第十四间，后来就增加了使者的名称。那个故事内容最多的就已经到了《魏书·释老志》，佛祖故事就越发展越复杂，内容越多。同时还记述到，洛阳城的西边，“雍门外起佛寺，于其壁画千乘万骑，绕塔三匝”，就是指绕着塔供养，但是这也没有讲到有像的问题，因为这个时间还比较早。后来的记述又说明帝的时候就开始有佛像了传来了，但是说有佛像传来，这是后来佛徒加进去的。因为在印度，佛像的出现不跟佛教出现同时发生，佛教初始的时候，是佛徒在讲书，而佛灭度以后，礼佛，佛的象征就是塔，还有法轮、佛足石。佛像在犍陀罗地区开始出现已到公元1世纪了。所以说在公元1世纪初，佛像就传入中国，这个跟印度佛教发展的历史是不相符的。所以那个时候应该是只传来佛经，像的出现更晚一点。

中国早期考古出土的佛像是什么时期的？

关于中国早期的考古文物里出现佛像，也是东汉末年的事儿，主要集中在四川地区墓葬的随葬品里。不仅摇钱树的陶座上出现佛像，而且它的树干上也出现了佛像，摇钱树干的形态像竹节一样，每一节都雕刻有一个小佛像。虽然这像出现的是佛像，但是这说明它不是作为宗教礼拜的“像”出现的，因为在摇钱树上，在各方面都是要装饰很多的神仙像，比如西王母等，所以可见佛像在这个阶段还是作为西方神仙像来应用的，仍不属于宗教的礼拜像出现。如果佛像已经作为真正的佛教礼拜像在中国传播，佛像不可能像这样作为装饰被应用，因此作为宗教礼拜像而出现的佛像到了南北朝才真正出现。这就是佛教从西方传入中国的过程，开始是经，后来开始建庙，但是汉代文献明确记载，汉人还不能够庙里的做僧人，可见佛教还属于一个外来的外国宗教，没有本土化。

到了西汉末年，开始出现比较多的佛教信徒，特别是南方，但这个时候，佛教石窟还没有传到中国，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在中国最早的佛教石窟寺在新疆，特别是在新疆靠西边的地方。我们已经讲过，佛教在印度的石窟寺，主要集中于马哈拉施特拉邦，那么如何从这个地方传播到本土？这个路线目前是不清楚的。因为目前在从新疆往西，就像阿富汗到巴基斯坦一这个地区，没有更早的石窟。因为古印度石窟中规模比较大的石窟，就是现在已经被炸毁的巴米扬大佛，巴米扬没有准确的开凿时间的记载，一般认为就是四五世纪，但是它的时代基本上跟新疆的克孜尔石窟差不多，很难说是谁影响谁，因此这方面各家有不同的看法。

中国早期石窟寺的诞生：克孜尔石窟

目前保存的中国古代的石窟寺，最早的遗存就是克孜尔石窟，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拜城，当时这个地区是龟兹国的领地。在那个时候，新疆虽然已经和中央政权建立了很多的联系，但是它还是存在好多小的国家，还没有完全进入中国国家的版图，龟兹国是在那里的一个比较大的，因为它正好在丝绸之路很重要的一个过路的地方，所以它的经济、政治都比较发达。而且龟兹也比较早就信仰佛教，又跟汉王朝的关系比较密切。在元康元年（公元前65年），龟兹的国王降宾还曾经到汉的都城长安来朝贺，所以就说明当时龟兹小国和汉的中央政权关系很密切。

克孜尔石窟

龟兹什么时候信奉的佛教？这个也没有历史记载，但是一般都认为大概在公元3~4世纪，那个时候龟兹的佛教已经相当兴盛了，因为文献记载那个时候有许多龟兹的佛徒到中国来译经。最著名的在中国译经的高僧鸠摩罗什就是龟兹人，他就生在龟兹。在4世纪，龟兹的僧人已经达到1万多人，这就说明当时佛教很兴盛。但是当时龟兹信的是小乘佛教，所以那个时候供奉的佛像就是释迦牟尼。由于龟兹的佛教盛行，所以目前中国最早的石窟在龟兹国境内被发现，这个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拜城的克孜尔石窟，位于现在拜城东南大约60公里的地方，它的具体位置是在木扎提河岸的明屋塔格山南麓，于峭壁上开凿。克孜尔是一个维吾尔语，当时龟兹管石窟叫什么，现在已经不清楚了，但在维吾尔语中，克孜尔的意思是红色，因为那个地方的山岩和土都是发红的。有一个苏格特沟把山分隔开了，所以克孜尔石窟不是完整集中在一起，而是分了几区。现在按照现在的调查，给它发分成谷西区、谷内区和谷东区。经过勘察整理，现在那个地方的编号窟有236个，不知道近年来又有什么新的变化，我说的这个是上世纪末做的调查的数字。但是比较完整或者稍稍完整的，只有1/3左右。原因是14世纪，新疆拜城地区是在蒙古的察合台汗国的统治之下，察合台汗国强行推行伊斯兰教，伊斯兰教是排他性的宗教，不像佛教。因为你信佛教，你去礼拜其他宗教的神衹不禁止，所以佛教在中国能够流传那么广，也跟佛教是不排他的性质有关系。

这跟世界的三大宗教的其他两个宗教是不同的，因为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是排他性的，异教徒就比较难生存。所以在14世纪，对克孜尔石窟有极大的破坏，它毁灭佛教的石窟寺圣地，主要是把像都打掉了。所以现在到克孜尔去，几乎找不到一尊完整的佛像。最近的调查还发现一点佛像的遗迹，比如发现了一个涅槃像的遗迹，但是这都很少，很不容易，因为涅槃像是在窟后壁，所以没有被打得太厉害，还保存能看到一点，其它就完全像都真打掉了，所以在克孜尔看不到当时佛像的情况。但是对于壁画，毁坏的就不那么严重，因为壁画画的位置比较高的，或者是窟顶上的，铲除起来就麻烦一点，所以也就保留下来了。所以现在目前克孜尔保存的大量的是壁画，壁画主要是窟顶，还有窟内壁面靠上部分的，但是又因为石窟后来也被当作其他用途，还有人在里边住，还有做饭、烧水、烧火，所以好多又被熏坏了。所以现在目前克孜尔的保存情况就是这样，石窟有1/3算保存稍完整，也就是说那里没有一座完整的石窟，这就对于克孜尔石窟的研究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这也是没办法，因为这是历史事实。

关于克孜尔石窟开窟的具体年代，因为没有记载，所以不是十分清楚。在北京大学考古系的同学在那实习的时候，取了当窟内的一些样本，做了碳-14的分析。经过碳-14分析，得出的年代可以分作3期，后两期比较晚，我们就不多做叙述了。第一期，克孜尔最早的遗迹，经过碳-14分析，大概相当于公元310年（±80年）-330年（±60年）。当然碳-14的数据，大家知道这是一个统计数据，所谓统计数据是它只有65%的可信性，它不是绝对的数字。所以通过这些数据，就说明克孜尔石窟最早的年代就在公元310年-330年，巴米扬也是差不多是4世纪左右开凿的，所以它们的时间差不多，也有人认为巴米扬还比克孜尔还要稍迟一点。

克孜尔有哪些不同的窟型？

克孜尔石窟现在保存下来的窟形，是按照印度石窟的两种窟型，就是礼拜窟和禅修窟，但是克孜尔地区的山石并不适宜进行雕刻，没法做细致的雕刻。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样学习印度的石窟？这就需要当地的佛徒去按照本地的具体情况和当地流行的艺术形式去进行再创作。

所以那里的佛殿窟和僧房窟，虽然是仿效的印度石窟，但是包括平面布局等不完全一样，因为它没法雕刻那么细致。这样变成了先在山崖上开洞，然后采取在中国很早就流行的彩塑来建造佛像。印度的石窟虽然有壁画，但它不是主要的。在这里因为没法雕刻，所以就把壁画也作为一个主要的艺术形式，所以就创造了一个新的在山上开凿石窟，而在石窟里边用泥塑、彩塑和壁画来表现这个需要的艺术造型，这种新的石窟寺形制，说明当佛教的建筑传到中国以后，就已经开始中国化了。现存的克孜尔石窟的窟型形制可以分成三种，一就是僧房窟，也就是印度的支提窟，印度的支提窟是在靠后壁设塔，在克孜尔就改成了在窟中间留一个石柱，这就是塔柱，这种在一个方形的石窟中心留一个塔柱的形式，让信徒绕这个塔柱绕行礼拜，这就是在印度石窟的基础上，中国化的最早的变化，平面布局和立面布局。

克孜尔石窟的塔庙窟踏就是这样的，基本上方形的平面，中心立一个方形平面的塔柱，然后在上面开龛造像。有的在石窟的后壁，设涅槃像，在四壁到窟顶壁画。礼拜窟除了塔柱这样的形之外，在克孜尔还有一种就是大像窟，在窟的后壁贴壁立一个大像，这种大像都是立像，现在因为没有像都被毁了，从在墙上看到像的遗迹遗痕，知道这些像高度都在8~10米，所以也可以叫大佛窟。石窟里建造大佛，这样的形制，到底是克孜尔早还是巴米扬早？在学术界也有一些不同的看法。所以这个是学者正在探研的学术课题，现在我们只能根据这种痕迹来看这些大像，具体佛像的面容、服装都无法知道。

克孜尔壁画为什么有那么多“菱格”？

克孜尔的两壁的壁画，也有一些特点，就是很流行在切壁面儿用树隔成山林，隔成菱形的画面，里边画一个完整的故事。而克孜尔这种菱形画面的壁画，多半是画的是佛本生故事，就是佛前世做猴王做什么各种各样的故事，所以克孜尔的本生故事多得不得了。

克孜尔石窟第17窟 主室劵顶 菱格本生故事画

克孜尔的石窟多半是拱顶，拱顶中心画的都是天相，有日神、月神，各种各样的神仙。克孜尔石窟还有一个特点，它就是把礼拜窟（塔庙窟），和毗诃罗窟（僧房窟）结合在一块儿，一个礼拜窟，临近就开一个僧人居住的僧房窟，但是因为克孜尔石头的关系，僧房窟不能像印度开一个大窟旁边开很多小龛，基本上一个窟室里安排有僧人住的炕，取暖设备等，在僧房窟里是没有壁画的。同时在旁边还开另外一个窟，可能就是方形的比较大，它用处可能是供信徒做礼拜，所以三个洞子在一块成一个组合，组成了一个石窟寺院。所以克孜尔石窟有很多特点，一方面表明是像古印度石窟学习的一种宗教场所来建造，但是又由于当地的特殊情况，又不能够完全效仿印度的石窟，就开始了中国化的过程。所以克孜尔石窟是在中国石窟发展的，目前看是最早的石窟，那么它已经开始和印度的石窟有变化，是佛教中国化的一个开始。

克孜尔石窟第189窟由僧房窟改建而成，原僧房窟的门道和壁炉痕迹尚存。摄影师/蔡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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