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入。

1．外景，北京，2008年，白天。

秋天高远的蓝天，一群鸽子飞过，伴着嘹亮的鸽哨。

西山的红叶如血般鲜红，马路边的银杏树一派耀眼的金黄。

2．外景，某大学校园，白天。

   张小林开着车进了学校大门，往里走。

从张小林的视角望去，高大的楼宇、宽阔的广场、朝气蓬勃的学生们与美丽的白杨、绿茵茵的草地、古色古香的亭阁相映成趣。

红色横幅高悬在主路上方：“热烈欢迎84级校友毕业20周年返校”

3．外景，某大学校园，接上景时间。

张小林停好车，步行到一座树影掩映的漂亮小楼前，一层的多功能厅外，入口签到处人头挤挤，一大群人情绪热烈、笑语喧哗，这是从全国乃至世界各地聚到一起的84级校友们，他们都人到中年，但此时的表情、动作又回到了大学的青春时代，张小林立刻被裹了进去。

 他与过去大学经济系同一宿舍的三个男生又见面了。

张小林：头儿！小湖南！宝哥儿！哎呀，咱们兄弟四个终于又团聚啦！

曾向泽：老张！大教授!你这家伙就住在学校附近还不早点来迎着我们，哥们儿可是今天早晨才从非洲卖油漆回来，直接从机场就奔来了。宝哥儿也是从苏州赶过来的。

赵鹏：我说小湖南，别数落咱们张小林了，看他都不好意思了，来来来，大家先来照张相吧。

曾向泽：怎么站啊？是不是派头大的站中间？

赵鹏：你想怎么站？（指着曾向泽的大肚腩）要是按胖瘦你得站中间。

王浩然：头儿，我还真奇怪，你怎么一点不发福？

赵鹏：早些年是发过胖，这几年不是有糖尿病吗。宝哥儿，你倒是一副名士派头啊！

王浩然：名什么士，一介草民罢了，靠爬格子吃饭。

张小林：哎呀，这年头靠爬格子能吃饭的人不多，你应该是名作家了吧？

王浩然：谈不上，等我成了名作家一定告诉大家。

赵鹏：咱们真的先照张相吧，一会儿喝完酒还不知道能不能立得住了。

曾向泽：头儿说得对，等会儿我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分清东南西北。

张小林：我建议还按大学毕业时候那张的位置站。

四个人互相搂着肩膀，对着镜头有些矜持地笑着，只听相机“咔嚓”一声，影像定格成彩色照片。

特写：一张黑白照片，上面是站立顺序跟彩色照片一样的四个人，却年轻，笑得无拘无束。

4．外景， 某大学校园内，1984年，白天。

新生报到的日子，校园里特别热闹，各系沿主路摆了由四张课桌拼成的签到台，每个台前坐着系里的老师和先来的学生，看见有来报到的同学就热情招呼。高音喇叭里播着歌曲，间或有通知和欢迎新同学的暖人心话语。从全国各地来的新生们，虽然相貌、口音、行李简繁程度不同，一种天之骄子的神情却很一样。

5．外景，校园内，白天。

在经济系的签到桌前，张小林正帮着另两个系里的老师在接待来报到的同学。张小林高大、白净，穿着一件那时算特别时髦的夹克衫。他让他们在本子上签字，然后发给他们几张R大学简介、学生注意事项之类的油印纸页。

张小林(画外音)：班里我第一个报到，自然成了同学们的向导，再说，北京是我的家乡，高中一个同学的家在这大学里，常去他家玩，对这个校园很熟了。

6．外景，校园内，白天。

张小林带着同学去宿舍楼。

张小林带着同学去食堂吃饭，指给他们打开水的地方。

张小林带着同学去澡堂。

7．外景，校园内，白天。

曾向泽懵懵懂懂地来到经济系的签到桌前，他瘦小，穿一身粗布衣服，拖鞋，塑料手提包很旧，但很醒目地，被子卷上插着一支竹笛。

曾向泽（很重的湖南口音）：这里是经济系吗？

张小林：这里不是经济系。

曾向泽：哦？我走错了。

张小林：但这里是经济系的签到处。

老师甲：小张，别逗人家了。

张小林：对不起。你叫什么？

曾向泽：曾向泽。

老师乙看名单。

老师乙：哎呦，你跟张小林一个宿舍，签完字让他带你去，刚才他把你们宿舍的另一个同学赵鹏送去了，这下你们宿舍就剩王浩然没来啦。

8．外景，校园内，接上景时间。

张小林带着曾向泽走，曾向泽东张西望，显得很好奇。

张小林：第一次来北京？

曾向泽：是的。你第几次来？

张小林：我就生在北京啊，听不出我口音？

曾向泽：就是觉得你的普通话满好的。

张小林：我听出你和毛主席是一个省的。

曾向泽（高兴地）：是哦。

张小林：看你带着笛子，会吹？

曾向泽：会一点。

张小林：挺行啊，跟谁学的？

曾向泽：中学音乐老师。

他们路过一座三层的建筑。

张小林：这是咱们的图书馆。

张小林又指着远处一座三层的建筑。

张小林：那是教学楼。

曾向泽：哎，大学就是不一样，不过，比我想象的还是差了一点。

张小林：是吗？

曾向泽：我刚才进校门的时候，看见不远处就是田地，这是农村吗！

张小林：你不懂，北京的大学都在郊区，尤其是这一片儿，是最著名的大学区，有好多大学呢，你往天上扔一块石头就能砸着一个大学生或是一个教授。

曾向泽：真的？

张小林：当然。等二十年之后，你的那块石头砸到的就是我啦！

9．外景，六层的宿舍楼前，接上景时间。 

  曾向泽：这是我们住的地方？楼好高哦。

  张小林：这算什么高，北京还有十几层的楼呢。我跟你说，这个楼的一到四层是男生宿舍，五、六层是女生宿舍，男生禁地噢。

曾向泽：我们大学还像中学那样分男女界限啊？

张小林（笑）：不是不是，就是说如果没事别总往那里跑。咱们住三层，310，别的同学是八个人一个屋，咱们那个屋特小，住四个人。走，上去吧，有一个同学应该在，不过说不定在睡觉。

10．内景，310宿舍，接上景时间。

张小林推开门，赵鹏正在用抹布擦桌椅，他高个，很壮实，皮肤较黑，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工作服。

张小林（对曾向泽）：进来。

曾向泽有点局促地进屋里来，张望了一圈，只见屋里靠门这边对放着两张双层床，靠窗对放着两张三屉桌，还有一个书架和四个凳子。

张小林（对赵鹏）：咱们一个宿舍的，曾向泽。

赵鹏（不重的山西口音）：你好你好！我叫赵鹏，手脏，就不握了啊。

张小林：你刚下火车，不休息在忙什么？

赵鹏：我看到处是土，擦一把，已经弄完了，来坐吧。

11．外景，宿舍楼下，上景时间同时。

王浩然拿着行李，仰头看楼号，他中等个子，很秀气。

12．内景，310宿舍，接上景时间。

 张小林、赵鹏、曾向泽正在聊天，门被轻轻推开了，王浩然站在门口。

赵鹏：同学，你找谁？

王浩然走进来，不说话，有些愣愣的，就一个书包和一个小提包，没更多的行李。

 张小林：你怎么回事，找谁呀？

 王浩然：（挺标准的普通话，但还是带着江南口音）这里不是310吗？

 赵鹏：是310，哦！你是我们一个宿舍的吧？你是不是叫王浩然？我刚才在名单上看到的。

王浩然默默地点点头。

张小林：哟，咱们宿舍的四个人齐了，快来坐吧。

赵鹏：刚才我们自我介绍过了，张小林是北京人，应届的；曾向泽是湖南人，跳过两次级的应届生，小不点；我是山西人，当过四年工人，老大哥喽。你介绍一下自己？

王浩然：我是江苏人，应届。

张小林：江苏哪里啊？

王浩然：苏州。

张小林：呦，天堂啊！

赵鹏：你的行李呢？在楼下？

王浩然摇摇头，想说什么又吞回去了。

13．外景，校园内，早晨。

张小林、赵鹏、曾向泽、王浩然衣着整洁，背着书包，一起往教学楼走，朝阳把左胸前的新校徽映得熠熠放光。

赵鹏：各位兄弟，咱们的大学生活开始啦！

（响起“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的歌声）：

年轻的朋友们 ，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 ， 暖风轻轻吹，

花儿香，鸟儿鸣 ， 

春光惹人醉，
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14．内景、外景，教室、食堂、图书馆、阅览室，白天、晚上。

张小林在这些地方反复进出，脚步匆匆、目不斜视。

张小林（画外音）：高中的时候我就计划好了未来，我以后要做个著作等身的学问家，我必须在这四年里打下今后从事研究的底子，而除了上课，图书馆里还有数不尽的书等着我去看，所以觉得时间特别宝贵，简直没有一分钟应该被浪费。

15．外景，校园内操场，清晨。阳光灿烂，赵鹏在操场上跑步。

赵鹏（画外音）：我觉得像是在做梦，昨天还是满手机油，今天已经是大学生了。我不能辜负自己的大志，我的一生不能平凡度过，但现在除了学习还能干什么呢？对了，我是班里年级最大的，还工作过，这些刚高中毕业的同学在我看简直就是小娃娃，我觉得我应该是他们的头儿，就从这儿开始吧。

16．内景，大学图书馆，白天。

曾向泽在卡片柜面前有点茫然。他去前台问，鼓了几次勇气才说出来。

曾向泽(一紧张说起了湖南话)：这个是怎么查的？

图书管理员：什么？你说普通话好不好，我听不懂。

曾向泽：我说的是普通话。

图书馆管理员：这次是了。

17．内景，食堂内，中午。

食堂里很拥挤，学生们拿着饭盆或饭盒，手里捻着饭票，打主食排一次队，打菜再排一次队。

曾向泽拿着打好的米饭，抬头看写着菜名和菜价的黑板，目光聚焦在一角钱一个的熬白菜和素炒土豆丝上，他排了一条比较短的队，很快到他了。

曾向泽：一个土豆丝。

食堂师傅：同学，这是小炒部，只有肉炒蒜苗和红烧排骨，蒜苗一块五，排骨两块，你要哪个？

曾向泽：啊？我排错队了。

曾向泽恼火地又去排那条最长的队。

曾向泽（画外音）：我小学、中学跳了两次级，在这里是班里年龄最小的。我是我们县的高考状元，差点骑着大马、戴着红花在街上游一圈。可到了北京，进了大学，我觉得一下变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外地土包子。

18．外景，校园内柏树林，黄昏。

王浩然坐在柏树林里一个古代遗留的石雕羊上，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他拿出一个画本，很熟练地画着：

落日下，一个少年孤独地站在断崖旁。

（闪回）

外景，苏州火车站，白天。

王浩然动身去北京上大学。

  王浩然坐在车厢内，哭泣的王浩然母亲站在车厢外王浩然的座位处。

  王浩然母：小小，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

  王浩然：不听！你最好快走，别在这里丢人。

王浩然母（拿出一个信封）：那把这个拿着吧。

王浩然：这是什么？

王浩然母：我攒的一点私房钱，你连被褥、衣服都没带，到了北京去买吧。

王浩然默默地接过来。

王浩然（画外音）：如果说别的同学是满怀骄傲和欣喜来R大的，我就是满怀悲伤和愤恨来R大的，别人是奔向朝阳，我是逃离苦海，从一开始就注定我和他们如隔万丈鸿沟。

19．内景，经济系办公室，白天。

赵鹏正在和班主任谈话，女班主任李向红四十多岁，个子不高，清瘦，已有白发，穿一身灰色卡其布衣服，戴一副黑边眼镜，显得很严肃。

赵鹏：李老师，我年龄大点，过去在工厂的时候是干部，现在上大学了也特别愿意为同学们多做点事，您看能不能让我当这个班的班长？

李老师：你的热情很好，但我有个设想，一个月后在班里公开竞选班长，候选人可以在同学们面前辩论，然后大家投票，谁赢得了最多的信任谁当班长，明天我就在班里公布这件事。

赵鹏：这倒挺新鲜，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李老师：一举两得，一来同学们可以增进相互了解，二来也体现班级民主。你好好准备一下，你这个老大哥能选上当然好。

20．内景，310宿舍，晚上。

大家正在准备睡觉。（张小林和赵鹏睡下铺，曾向泽睡张小林上铺，王浩然睡赵鹏上铺。）

王浩然和张小林已经躺下了，王浩然在看书，张小林在听半导体里的陈琳英语讲座。

曾向泽去水房洗脸回来，拿着脸盆，一边进门一边哼着歌“在那遥远的地方”：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人们走过她的毡房，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赵鹏站在那儿看着大家。

赵鹏：各位兄弟，前些天李老师不是说了竞选班长的事吗，本人准备参加竞选，希望你们支持我，到时候投我一票。

张小林、曾向泽：没问题！

赵鹏：王浩然，没听见你吭声。

王浩然（心不在焉地）：噢，好。

曾向泽：他肯定在看«红楼梦»，有那么好看吗？我就不喜欢，我喜欢金庸的小说，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太好看了。

赵鹏：我也喜欢金庸，写得真神了。这是说到哪儿去了？

曾向泽：大哥，我看你就是当班长的样子。

赵鹏：是吗？班长有样？

张小林：他的意思是，你关心集体、热爱劳动、大公无私、先人后己，这样的人不当班长谁当啊？

赵鹏：你这是夸我？不是讽刺吧？

张小林：真不是，我其实是觉得你是太关心集体了，不觉得耽误自己的时间吗？咱们可主要是来学习的呀！我就不愿意当干部。

赵鹏：我还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来我觉得不会怎么耽误时间，二来我觉得如果一个大学上下来，不但学了知识，还练了工作，是挺赚的事。

曾向泽：对喔！你要是当了班长，就封我个副班长当当吧。

张小林：小湖南，你就别跟着起哄了，你当是开官铺啊？

曾向泽：怎么了？我就不能当干部？

王浩然：我看你能当大哥的马弁，在前面吹笛子开道。

曾向泽：我看你们都是独善其身的人，别的都不关心。

王浩然：独善其身也没什么不好啊！

赵鹏：哎，别争了，都快睡觉吧。

21．内景，学生阅览室，晚上。

大家在安静地读书、做作业，张小林的面前摊了很多书，还有笔记本、作业本。一只手拍了他肩膀一下，他回头，是赵鹏。

赵鹏（小声地）：出去歇会儿？

张小林（犹豫一下）：好吧。

22．外景，阅览室外面，接上景时间。

  赵鹏掏出一根烟点上，又递给张小林一根。

  张小林：我不会。

  赵鹏：也好，抽上就难戒。

  张小林：你什么时候抽上的？

赵鹏：一进工厂就跟师傅学会了。

张小林：你还挺牛的，上着班，自己复习一下就考得这么好，我们可是高二每天狂复习才这样的。

赵鹏：嗨，是想换一种生活，考大学是捷径。不过我可能跟你不一样，看你刚开学就那么用功，今后恐怕是想走学术道路吧？

张小林：说不好，但我倒是喜欢读书、做学问这一套，挺好玩的。你呢？以后想干什么？

赵鹏：我吗，也说不好，但反正不是搞学问、当教授，我不是那块料，所以也不准备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啃书本上。我今天是想求你点事，下星期竞选班长要演讲，想先在你这里热热身，也帮我改改词。

张小林：我觉得你当选没问题，你象老大哥一样帮大家干这干那，同学们都长着眼呀。

赵鹏：那不一定，光知道干活的人不一定能当头，我得说出一套来。

张小林：好吧，你等会儿，我去收拾书包，咱们回宿舍练，不过时间不能太长，我还有两种书要看。

赵鹏：老天，你可把自己绷得够紧的。

23．内景，教室内，白天。

经济系在上高等数学课，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道题。

老师：王浩然，你来说说这道题的解法。

王浩然视而不见地看着前面，神游天外，坐在他旁边的曾向泽捅捅他，他梦醒般地看看他。

老师（皱皱眉头）：咱们现在是大学生了， 我不能像对中学生那样训你们，但上课还是要精力集中，否则就没必要坐在这儿了。曾向泽，你来说。

24．同上景地点时间。

下课了，大家纷纷往外走，曾向泽凑到王浩然跟前。

曾向泽：喂，你上课心不在焉地在想什么？

王浩然（白了他一眼）：跟你有关吗？

曾向泽：问问都不行？

王浩然：不行！

曾向泽：不是恋爱什么的吧？

王浩然：没成年的小孩子，瞎想什么！

25．内景，图书馆，白天。

张小林把看完的书还掉，又去卡片柜查要借的书名和编号。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女生一边查书一边偷偷看他。她高个，肤色较深，身材很好，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张小林好像觉察到什么，回头，目光与她接触了一下立刻避开，转回头，拿着书卡去柜台借书。她也走到柜台边，离他几步远，没直接看他，却隔空传去流盼的目光，他拿着书转身走了。

张小林（画外音）：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石春蕾，她火一样的目光烫下的烙印，二十年之后还留在我心上，但我当时并不知道。

26．内景，经济系教室，白天。

  从稍远的窗外视角看进去，只见讲台上站着一个同学，正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下面的同学听得很认真，少顷，他一个向上的有力手势结束了讲演，同学们鼓起掌来。

  李老师：同学们，今天的班长选举活动真是超出意料的精彩，前

面两个同学讲得都很好，下面请最后一个候选人赵鹏上台讲演。

  赵鹏走上台，穿一身比较新的深蓝色涤卡中山装，面带笑容，很自信的样子。张小林向他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曾向泽：大哥加油！一定成功！

一个同学：不要瞎喊。

曾向泽：怎么啦？我支持他，喊一句不行吗？

另一个同学：那也不能说一定成功，还没投票，怎么知道一定行？

李老师：好了，大家安静，听候选人先说完你们再吵。

赵鹏：刚才两位候选人着重讲了他们准备为班级做的实事，这很好，但不够，我觉得，虽然为同学们服务是应该的，但作为一个班长，不是只当好同学们的生活保姆就行了。我们八十年代的大学生身兼历史重任，每个人都应该干出一番事业，虽然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学好各门功课，但毕业后的大志向还是要有，对这一点可能很多人还比较迷茫，我自己也是在逐渐清晰，如果我当选了班长，要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带领大家尽快找到各自努力的方向，为此，除了读书，我们还要多讨论交流、多组织各种活动、多与社会接触、争取在毕业的时候，咱们班飞出去的都是雄鹰和天鹅，在广阔的天地里翱翔！

大家鼓掌，曾向泽大声叫好。

从稍远的窗外视角看进去，赵鹏继续讲演，同学们不时鼓掌。

赵鹏（画外音）：在后来的二十年里，我在各种场合的讲话、演说有无数次，但内容大多忘记，只大学这次讲演，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后来我以最高的票数当选班长，当了四年，那时候电视里正在播美国电视剧“加里森敢死队”，里面的队长被队员叫做“头儿”，同学们就叫我“头儿”，直到现在大家还是这么叫。

27．内景，教室、英语听力室，白天。

曾向泽在教室听英语课。

曾向泽早晨在校园里念英语课文。

曾向泽和同学们在电视室看英语教学节目“跟我学”。

曾向泽（画外音）：高考的时候外语是参考分，我只考了30分，我们中学根本没有英语课，这个分还是胡乱自学了点蒙来的。可我从不担心自己的学习能力，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更是帮了大忙，不到半年我的英语就赶上来了。

28．内景，澡堂，星期六晚上。

人很多，象下饺子，但大家还是洗得兴高采烈。曾向泽在大池子里泡着，正在跟一个党史系的同学斗嘴。

党史系同学：别看你们经济系的考分高，中外历史都不大灵。

曾向泽：那你们党史系的数学还没法跟我们比呢！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历史就比你们差？

党史系同学：那好，我考考你，你能说出毛泽东的大致生平吗？

曾向泽：他是湖南韶山人，他…

党史系同学：不行吧，你白当他老人家的老乡了。

曾向泽：好，你等着，下次咱们再比，我肯定赢。

党史系同学：你的意思是一年以后？

曾向泽：一个月以后，咱们比赛，输的请一个星期的饭票！

党史系同学：行！下次就比中共党史。

曾向泽（画外音）：一辈子占记忆力好的便宜，不过大学毕业多年以后，更多记的却是合同的条款和货款的数额了。

29．外景，宿舍楼外，上景一个月后，傍晚。

宿舍楼外面围了一大堆人，主要是经济系和党史系84级的，在看曾向泽和那个党史系的同学比赛。

党史系同学：范围是中共党史，我说时间你说事件，或者我说事件你说时间，要是全对就算你赢。

曾向泽：来吧！

党史系同学：中共一大时间？

曾向泽：1921年7月。

党史系同学：何时决定与国民党合作？

曾向泽：1923年6月中共三大。

党史系同学：中共六大在哪里召开？

曾向泽：莫斯科。

党史系同学：遵义会议主旨？

曾向泽：批判王明，确立毛泽东在全党全军的领导地位。

党史系同学：中共决定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时间?

曾向泽：1935年瓦窑堡会议。

党史系同学：六届七中全会主要内容?

曾向泽：通过了«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

党史系同学：制定了«中国土地法大纲»的全国土地会议在哪里召开？

曾向泽：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

……

象电视抢答节目，往往是党史系同学的话音刚落曾向泽的回答就应声而至，最后连党史系的同学都欢呼起来了。

曾向泽（画外音）：他们不知道，表演记忆力是我从小到大的节目，至今还没碰到过对手呢。

党史系同学：行，算你赢了。

曾向泽：那请一星期饭票算数吗？

党史系同学：算数，从明天开始咱哥俩一块吃饭，我请你一星期。

30．内景，系学生活动室，白天。

赵鹏在系学生活动室忙着整理一些书。

李向红老师来找他。

李老师：这是学校的一份通知，要人手一份，你到班里发一下。

赵鹏：好，没问题。

李老师：你当着班长，这又当系里的学生会宣传干事，功课没受影响吧？

赵鹏：我觉得没有，我给自己定的是科科都要考优呢。

李老师：那就好。

31．内景，310宿舍，晚上。

时间还早，大部分同学还没从晚自习回来，楼道里比较安静。赵鹏一边咳嗽一边准备拿钥匙开门，发现门开着，一推进去了，看见王浩然躺在铺上看书。

赵鹏：哟， 你在呀。

王浩然：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赵鹏：感冒了，撑不住，回来躺着。

赵鹏在床上躺下。

赵鹏：在看《红楼梦》？

见王浩然不吭声，赵鹏挣扎着起来，手扶着床栏杆看着上铺的王浩然。

王浩然：是。

赵鹏：怪不得小湖南叫你宝哥儿，闹了半天是贾宝玉的意思。不过上次咱们班新年联欢会，你的诗真的把大家都震了，还有你的画也画得好，你怎么不参加咱们学校的诗歌和绘画社呢？

王浩然：高中的时候倒是参加，没觉得特别有意思。

赵鹏：大学也许不一样，全国的人才济济一堂，说不定能找着知音。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赵鹏：我一直想问你点事。

王浩然：问吧。

赵鹏：你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王浩然：没有。

赵鹏：是不是你身体不太好？

王浩然：很好。

赵鹏：那你怎么总是闷闷不乐呢？你别误会，我不是想打听你的隐私，是有点为你着急，有什么我能帮忙吗？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跟兄弟们说说，也许就好受点，你看小湖南，什么都哇啦一通。

王浩然：头儿，谢谢了，不过我真的没什么事，可能是性格就这样。

32．内景，宿舍楼楼道，夜里。

王浩然在寂静的楼道里幽魂般地来回踱步，从不同的宿舍关着的门里偶尔传出同学们的鼾声。

王浩然（画外音）：我越来越经常失眠，睡不着的时候开始思考什么人生意义之类的，得出的结论是没什么意义，人活一世如草木一秋，转瞬即逝。我虽然只有十八岁，却觉得已是垂暮老人，可我真的已阅尽人间沧桑了吗？但即使没有，真的有必要去阅吗？

33．内景，诗社活动室、绘画活动室，白天、晚上。

王浩然与社友轮着朗诵自己的诗作。

王浩然与社友分享绘画心得。

王浩然（画外音）：我听了班长的建议，两个社都参加了，把自己搞得挺热闹，可对于内心，只能是暂时止痛罢了。不过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当时文学、艺术是能让我活下去的原因，大学毕业若干年后却成了我活下去的结果。

34．外景，校园、食堂、图书馆、阅览室，白天、晚上。

张小林在这些地方行走、吃饭、借书、自习的时候，那个偷看过他的深肤色漂亮姑娘总是不经意似地出现在他的身边、附近，他总是被她的目光笼罩。

张小林（画外音）：我在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就发誓：在大学期间绝不谈恋爱，那会耽误时间，除了为锻炼身体踢踢足球，我在大学里的时间都要用来学习，所以那双眼睛的追逐对我来说就是个麻烦。

35．外景，操场，白天

张小林和一些同学在操场上踢足球，他们踢得不错，各系的一些同学在在球场外边看，爱慕张小林的那个姑娘也在其中，含情脉脉地盯着张小林。一个正跟张小林踢球的新闻系男生看看那姑娘，又看看张小林。

新闻系男生：你知道盯着你的女生是谁吗？

张小林：不知道。

新闻系男生：真的假的？她是我们新闻系的系花石春蕾，追的人有一个加强班哦。

张小林：我可没追求她。

新闻系男生：你在被她追！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是有毛病吧？我估计你会被我们系追她的男生打一顿。

张小林：那你转告他们吧，不用费事了，我对她不感兴趣，他们尽管放手追吧。

36．内景，食堂，晚上。

红色横幅上写着几个美术字“84级元宵节舞会”，空中拉了几道纸花，吃饭的桌椅都推到了一边，大家靠墙坐成一圈，聊得挺热闹。这时赵鹏走到中间。

赵鹏：我代表年级说几句，今年春节晚，寒假后大家有机会在学校过正月十五，很难得，咱们年级今天组织这个舞会，一是大家一起过节，二是大家熟悉一下。有的同学可能不太会跳，其实我也不会跳，请会跳的同学教一下，跳得不好也无所谓吗，好，咱们就开始吧。

“溜冰圆舞曲”的音乐从录音机里流出来，关掉了一些灯，点起了一些蜡烛，虽然低质的蜡烛火苗忽忽闪闪的，音乐磁带也有点刺刺拉拉的，但好像一下子有了点浪漫情致。

大家都不上去，第二曲“蓝色多瑙河圆舞曲”开始的时候，跟张小林一起踢球的那个新闻系男生带头，请法律系的金丽跳舞，金丽长得像个混血姑娘，白、丰满、漂亮。他跳得还不错，但没法跟金丽比，她是全场的舞后。大家被感染，开始纷纷扭扭捏捏地上场跳，跳得好的少，大部分比较笨拙，男女生拉手搭肩也比较羞涩别扭，但气氛却热烈起来。

石春蕾走过来想请张小林跳，不期在她走到他面前之前，他已转身离开了舞会。

张小林（画外音）：我在上大学的第一天就已经给自己定了：这四年绝不谈恋爱，不管她是谁。再说系里有一个出国留学的名额，我已经报名，哪有时间搞这些事。

赵鹏请本班的郑萍萍跳，她微胖，相貌平平，会跳一点。

赵鹏（画外音）：我下决心在大学期间找到对象，我们班的女生都过了一遍眼，条件太好的我有自知之明不行，太那个的我又不想考虑，也就是这个普通干部家庭的北京姑娘郑萍萍还比较合适。

曾向泽呆呆地看着金丽跳，傻了似的。

曾向泽（画外音）：心理学选修课是大课，别的系也和我们在一起上，法律系这个洋里洋气的女生特别引人注目，她也跟很多男生都挺熟。今天看她跳舞，我觉得象胸口挨了一枪，还浑身发冷，我这是讨厌的感觉还是喜欢的感觉呢？应该是讨厌吧？

刘燕妮来到曾向泽面前，她身材娇小，初看也不觉得漂亮，是那种第二眼美女。她跟曾向泽说话，可曾向泽根本没注意。

王浩然看了一会儿后正准备走，突然看到一个非常清纯飘逸的女生，一闪又找不见了。

王浩然（画外音）：她是谁？象风，象云，象美丽的仙子和精灵，是真的有这个人？还是我的幻觉？我是快疯了吗？

舞会音乐变成“一路平安”。

37．内景，系办公室，白天。

班主任李向红和张小林面对面坐着，没说话前她先给他倒了杯水。

李老师：来，喝点水。

张小林：谢谢，我不渴。您急着找我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吗？

李老师（沉吟片刻）：张小林，虽然你是应届生，我一直觉得你还是比较成熟的，所以…

张小林：李老师，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能承受。

李老师：你公派出国留学的事恐怕不成了。

张小林：是什么原因呢？我觉得考得不错，政审也不应该有什么问题。

李老师：上面只是说你的外语差了一点，具体情况也没告诉我们。

张小林（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可能！他们说我考多少分了吗？

李老师：别激动，这次不行下次还有机会。

张小林：下次！哪儿还有下次！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我的名额被别人顶了，对吗？

李老师（沉吟了一下）：不要瞎猜。

张小林：我要去找校长。

李老师：你冷静点，找校长恐怕也没什么用，还是静下心来继续你的大学生活，你有才华，今后不会被埋没的，相信你老师吧。

张小林（画外音）：这算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打击，回头看看也没什么，大学毕业后也如愿地出国留了学，但当时确实有灭顶之灾的感觉。

38．外景，学校花园内，晚上。

张小林坐在长椅上，拿出一盒烟，又拿出一个打火机，点了一支，吸了一口后呛得咳嗽起来。

一个声音：你怎么抽烟了？

张小林抬头，石春蕾站在面前。

石春蕾：听说你的事了，想开点吧。

张小林：你是我什么人呀？在这儿说三道四的，什么想开点，怎么想开？这种机会能天天都有吗？

石春蕾：以后还会有的。

张小林：行了，谢谢你的关心，我们好像并不真认识，请你走吧。

石春蕾：知道女生都叫你什么吗？骄傲的王子，从来不理女生。

张小林：我既不是什么王子，也不骄傲，我是个失败者。

石春蕾：一次失利不能叫失败，何况还可能是别的原因。

张小林：能不能请你别理我。

石春蕾：不能，我就要理。正式认识一下，我是新闻系的石春蕾，经济系的张小林，你好！

张小林：你好，再见！

张小林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石春蕾看着张小林离去的背影。

（未完待续）   

（封面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