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初
2018-04-25·阅读时长7分钟
去年四月初去了一趟香港。
对于我这种,只要是给过我美好记忆的地点,一定会提笔记录的人,为何将香港搁置了一年?
脸书日复一日提醒我一年前的故事,看着照片中的他们,想着他们最近都在哪,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四天三夜的香港,最后一天的晚宴,我们去了上海会所,晚餐吃到一半,马家辉来找陈芳明,大家都跑出去照相了,我没吃饱据守原地,只听中文大学一教授看着我们笑,对他的学生说,“他们应该会觉得不真实吧?”
学生回:“他们现在估计处于晕眩状态。”
回旅馆的大巴上,大家坐在一起热烈地闲聊。谁也不曾想到,四天前自己可能还是个最普通的学生,现在居然跟两岸三地大名鼎鼎的作家学者坐在了一起。即便见了仍旧还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但是不妨碍大家做梦的。
对我来讲,它是一场太过亲切的招待,事无巨细,整个香港都把你捧在手心里,中文大学举着自己的山头供养你,这样的一种荣幸。
遇到这样的时刻我也会想,想起作家那句不吉利的担忧:“黄金昔时,空前绝后的青春之歌。那个神秘的至福时刻在经历当时,便如沙金从掌缝漏去,让人痛惜嚎啕。”
后来发现,每一次这样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在此之后,我还会遇到更好的时光,经历美好的人事,这每一次涌生的担忧,只是代表着我们对当下的珍惜。
LU
后来发现,我跟她的缘分是最长的。
到达香港机场,刚一坐在等待的人群里,她就笑着跟我说:“你是黄婷吧,我在脸书上看过你的照片。”
第一个印象是吃惊,第二个印象是这女孩真白。
入住中文大学的雅礼宾馆,我们分在了一起。小小一间房间,开窗就是海,窄窄两张床,隔一道容身的小道。
我们各自躺在床上,聊天到深夜。
每天早上,她隔十分钟叫我一次,只是她喊人的声音实在太温柔,导致我十分钟便忽略一次。常常是到集合的时间我才惊醒,慌慌张张地随着她下楼。
她是很早醒的,我模糊记得五点多醒来看她亮着手机荧幕,问她怎么了,说是心悸。
一直以来这个女孩子就这样冲冲冲的,一个人跑遍世界各个角落,过着同龄人难以奢想生活的一个原因,是她的勇敢。
认识她之前,她已经将足迹踏遍亚洲、欧洲、俄罗斯。认识她以后,她又独身去了高加索。我相信我知道的只是局部,还有更多她未在笔下提及的地方,滋养着她。
她去高加索的那几天,一有空我就去她的公众号,看她是否更了新。想来估计是旅途饱满她没时间写,我翻看着她过去的文章,震撼于她脚下的山河。
我却更喜欢她结束一段漫长而疯狂的旅行回杭州家中时,笔下的从容,剔透得一塌糊涂。
“过往时光里所有不想面对的自我责任感和未来的选择,在将逝的季节里逐渐变得柔和,南山路的梧桐树又是一年繁盛的绿,即将到来的初夏好像给全新的生活提供了最好的选项,什么都不用担心。
睡前读物从黑塞长期“伤感的个人主义”换成聂鲁达的“沉默明亮如灯”,由自以为是的深刻向真实的浅显过度,不知道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成长。此刻胃里不再打结,仍在空中悬停,但不畏康庄大道。
我在想,我们漫长人生中所历经的或惴惴不安或气定神闲的成千上万次折叠,为的无非是茫茫宇宙和时空中唯一的相遇。”
现在她正在澳大利亚等待冬天,不知下一次消息传来,她又找了些什么新的乐子。
我却始终记得到达宾馆那一天,暮色刚起,我们卸完行李后各自躺在床上想着事,小小窗扉开着,夕阳打来海上的光,我们彼此不说一句话。
Lilian
这个女孩满足了所有我对港姐的想象。
问题是太美了,第一次见面时是在餐厅,走过来落座的她会让我想起某种带着维多利亚气息的混血儿。
主要是她还非常和善,笑起来迷人又干净,没有半点别扭。她就像林徽因笔下的钟绿,一出场力就俘获了全部人的心。
于是我和LU把她拐到了我们宿舍,谈天说地顺便观赏下她的美颜。
她的普通话是我认识的香港人里最好的。她说毕业后就会离开香港,也许来内地,也许去古巴,她想当一名志工。
我浏览了她的脸书,发现她在某一刻写了篇爆文,探讨生死。我知道这一代的香港人倾注了太多心力在探讨生存的空间以及空间里夹存的意义,然而她的文风是恬淡温柔的。
“为什么想活”,她写到,看了那么多我只记得一句,“我想帮人。”
后来我看到了她早期的文字,喜欢的。是一个对自己的才华和美貌不自知的女孩子,或者某种程度上,并不以此为荣,便也没了傲。
「但L沒有想到,她每次失去的髮絲,竟為她帶來了什麼。生命從來如此公平,這邊重了,那邊就輕,不偏不倚、不增不滅。她是這樣地美麗而偏激,溫柔又暴烈,靈動但沉寂。沒有人了解過她,沒有人能了解她,她似乎活在霧裡面,只能看見卻抓不住,甚至能聽到有人暗暗囁嚅:她是霧。都沒有人知道,但她的確是個多夢的人。
一個多夢的人的生命到底是這樣的,瘋狂、媚艷,沒有閃閃生光,但黑得耀眼。L的念頭許多都來自夢,不僅是髮,譬如某些生命裡的大計劃,夢到了就要做,從沒有遲疑。這些夢時許不在睡眠中萌動,有時在浴室,洗澡或排泄,有時在課室,更多在車上。火車、小巴,噢還有船,L最愛的角落,都是她有夢的角落。
朋友說他喜歡L的率性,但他並不知道L的遲疑遍佈了所有沒有夢的角落,即使在有夢的地方,背後其實也有過後悔與懊惱的,當夢醒的時候。L有時為此難過,但多夢的人似乎必須承受這種失落,美幻背後永遠有殘忍,無一例外。」
现在她在环游世界。偶尔在微信上发一些照片和游记,好像晒黑了,不过没关系,她爱的是三毛。
Potter
她看起来太乖了。脸盘大方,明眸皓齿,笑起来嘴巴咧得大大的,那种名门闺秀的长相。
所以我们的相处一开始是相敬如宾的。
直到那天彼此发现说,噢~我们戴了一样的珍珠耳钉。
有一天晚上我提议偷溜出去玩,看起来很乖的她,是呼应得最快的。
于是我和她,还有一个嗨起来最专业的LU,再带上两男生(其中一位苏才子后来成为LU的男朋友,这是后话咱不提)一起去了维多利亚港。
维多利亚港口旁立着一架自动贩卖机,码着满满一排俗称“香港大麻”的维它柠檬茶。也许是港口的风太大,也许是“大麻”的力度太强,嗑完一瓶后,她立即化身最嗨的话痨。
在北外念大三的她一直说自己是学渣,而且还不是谦虚的意思,是真心觉得自己很没出息的那种语气。
嗑完一瓶“大麻”的她看着倚在栏杆上的我们说:“跟你们这些学霸在一起玩,我挺有压力的。真的。”
我很想一脚给她踹下港口,也是真的。
她是文学翻译组的亚军,冠军从缺。EC笔法清丽脱俗,韵律精巧,很有种京都之风,如果你可以想象有人能把英语文学翻译成日本俳句的味道。
她在台下是那么低调,闹起来还有那么点疯,可是当她一上台发言,你就会立刻被她的大方吸引,举手投足间的沉稳,优雅的神采,你知道她肯定有着温厚的家世涵养,那种名门之后的贵气。
虽然一结束她就自在地瘫在了我们床上,声称自己最大的乐趣是涂各种指甲油。
“我从小到大没谈过恋爱,现在我只想谈恋爱”,踢掉脚上的鞋子,她翻了个身,“你们两个给我个恋爱的建议好吗?”
“你们北外不是应该有很多优质的帅哥吗?”
“并没有。北外的男生不知道为什么都那么矮,而且各各都穿着一件校服款的运动裤,你好不容易看到迎面走来一个打扮帅点的,果然,港台的。”
我们大笑。
其实她那位优秀的师兄(另一位同去港口的男生)是很喜欢她的,我们都看得出来。那男生是学同传的人物,北外中的矫矫者,不懂是不是因为在京待太久,听他讲话像听相声。
餐桌上,几个男生大谈文史哲。他回应得最大声:“咳,可不是!”“嗳!没错!”“嘿,那铁定的!”……
每一句回应都是满满的茶馆味,我们只管端着个豌偷笑。
那一次维多利亚港同游,至今想起来都会觉得珍贵。走在海边,她突然说:“aurora小姐,你知道你的名字在希腊怎么念吗?”
“ohoha”她师兄突然接,她嗯嗯点头。
我白了他们一眼,“你们怎么不叫我喔嘿呦?”
“这不是喔吼哈比较可爱?”
离开香港那一天,我们五个人一起吃了早餐。我是第一个前往机场的人,他们送我到中大的地铁口。
“我给你写了纸条的,可是忘带了。”她有些沮丧。
“没关系没关系。下次去北京找你玩。”
等到了机场,微信里收到她传来的一张照片,原来她又跑到宾馆里找纸条了。
这图片我一直留着,后来便是四月答辩的日子,我论文的前言非常难译,想了想便找她帮忙。
她二话不说便接了(不,她说自己的CE像屎一样),最后给了我一份非常精细的答案,我很喜欢。
《女书》成了优秀毕业论文,又在中读上卖了钱,我都还没来得及感谢她,可以解读为我害羞,就在这里感谢她吧。
那一次香港行还有好多朋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得奖无数的L,文笔融合了苏童的潮湿和余华的力气,却是一个理着蘑菇头的萌妹子。知性大气的复旦女神Adell,正在尼泊尔徒步的M……因为相处不多不敢成篇,生怕我写出的印象跟他们不符,但我一直记得他们。
我们在那一次香港之旅达到了学生时代的巅峰吗?我们是否真如那个中大学生所说,目眩神离处于晕眩状态?不是的,我们都很清醒。
此后还会有很多神秘的至福时刻,但是只有这一次是跟这群人。这一次是整个香港为我们祝福的时刻,你写的那些不知命运如何的东西,正有人耐心地捧在手里,把你叫到面前告诉你,我们喜欢你,还希望你继续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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