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短记 | 有山,有水,有茶,有酒,有朋友
作者:舒芙蕾小姐,
2018-12-13·阅读时长8分钟
357人看过
湿冷的空气,我从口袋中伸出了手,拨通了微信语音,目光开始寻找一辆黑色小轿车。车牌号应该是“云L”?一下子从“闽D”的视角切换为“云L”,真是有点不习惯,这是与我文字往来却从未见面的朋友车子,他在大理生活十年,现在古城在里开一家中医按摩店。
我手里握着从机场的展架上随手拿的一本旅游景点手册。天空阴沉沉的,下着毛毛雨,和我一起走出机场的人大多穿着深色大衣,拉杆箱经过黄色缓冲带时发出“咔呲咔呲”的声音……
气温18摄氏度,湿度80%。终于在一个小小停车场里,找到这位“网友”,坐上车,跟着导航,绕上高速,开错三个路口,看着他抓耳挠腮的样子,估计很少来这偏远机场,更不喜欢听导航指示。
身穿深蓝色制服的交警把我们拦下,逐一检查我们的身份证,不巧,朋友今天走的匆忙,只带了驾照和行驶证。交警一番训斥后,我才想起,这是云南,与缅甸交界,是许多毒品走私地。许多交警执勤时,都会带一条警犬,一上来打开车门,警犬扑上去嗅一嗅,再粗暴地关上车门,在这里,身份证像是身上携带的基因一般,紧密地擦在自己的钱包里,夹克衫内衬里,牛仔裤口袋里.......
苍山见洱海
车开出一段距离,就能看到苍山洱海了。这里山土是红的,草木深绿,洱海灰蒙枯涩,苍山浓雾笼罩。来这之前,我没做什么功课,脑子完全空白地接受大理一层一层带给我的映像。
山前,围着平坝子,稻田万顷。海田之间,有许多小路,万顷稻,中间画着浅绿的线,有的是芦苇,有的是草棚,乍一眼真没什么了不起的特色,可也有几分中国水墨画的写意在。
“车,车,车,来的,去的,走着的,停着的,大的,小的,到处都是车!”老舍先生曾描述车辆紧逼之感,在我们上了214国道后才有体会,可能80年后的今天,拥堵对于我们已经不是什么事情。
驰骋在这右手洱海,左手苍山的道路上,只叹息天气不佳,虽能感受高原气候的云层垒厚,却无灵气。
吃过午饭,天空赏脸的晴了会儿,朋友看了看天上的云说,估计一会儿还得下雨。这里有一个连孩子都知道的“气象台”——苍山,秋天的大理就像三岁孩子的脸庞,说变就变。
此刻,远处青山,青黛相间,偶尔有云层遗漏的束光,挥洒稻田,在这里,物理学上的“丁达尔现象”尤为普遍。到了洱海岸边,眼前是一湖秋水,前段茫然一片,渐近渐深,丛林密布,松针掉入了被湖水浸湿的岸边,和石头彼此照料,凤眼兰在这里,还不叫水葫芦,搭配上枯树,别有一番欣悦。
稻穗黄,芦花白,房黑白,田坝旁边偶而还有几穗芦苇。远处,万顷碧波,浅浅水草,几艘闲置的渔船,路旁有农妇在晾晒麦秆好烧柴火。走慢点,走离大喇叭、白桌子、玻璃球,这里有大片的曼陀罗花开,紫的、白的、红的,山花烂漫。
机车虽是好战马,但我仍爱徒步,看着被雨水浸湿的红泥巴,摸一摸湿透的树叶,细览岸边浮萍,感受慢下来的风景,就好像回到童年时待过的乡下,简单而随意。
洱海边,因为饱受旅游业的浸染,有的人家院子除了鲜花古树,还有喷泉池子,一楼自家住,二楼腾出来的房间接收临时到访的游客,对我这明显没有少数民族面孔的游客,不甚好奇。
在大理,我这刷了四天的朋友圈独照大多来自朋友朋友和路人甲、乙、丙、丁的摄影。
老房子 老太太
“看今天这天气,还是去喜洲吧。”
这刚洗完的车,现已因为雨水,陷入泥浆,灰白沙土覆盖了半个车身。朋友不辞辛苦的带我去喜洲,一座安静的古城,这里的房子都用石材堆砌而成,一来坚固,二来取材方便,但年代久远,堪称危房群集,好在这里不会有莫兰蒂(台风名字)。
白族人喜欢的暗蓝色木刻屋顶、雕花窗棂、白色照壁让这个四合五天井结构的院子别有特色。屋檐上时有雨露逢生的杂草和混乱不羁的电线,悄悄地照应着这些老房。
“照壁”这个词是白族人对墙上石壁的称呼,这块通过自然折光的石壁,让 20 平米左右的主屋,光线柔和淡雅。
在这,遇到了一位美国学者布莱恩·林登和他改造的喜林苑,这座精致老房,保留了原先的风貌,现已是名满海内外的客栈,接收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许多外国友人来这找林登,了解他们好奇的中国文化,墙上挂满老电影海报——林登留心收藏美国人拍摄的与中国有关的老电影海报,海报上的故事多是西方人演绎的中国生活,剧中人梳着发髻,穿着对襟衣。喜林苑前身是一座杨家别苑,现在作为客栈,链接文化和生态,更像是一座苍老却蓬勃的学者。
林登坐在一楼的书房里专注的看书,我们在二楼的露台上放眼喜洲的景色,天蓝稻黄,这一抹草黄像春风一般,涤清心中万虑,满眼丰收的喜意,再过两天天气稳定,这里的稻谷便要收割了。抓起一溜稻穗,饱满的中长粒型东北稻种,肥沃的黑土壤,朋友说,也就洱海边上这一片能有如此喜人的黑土壤,往北的巍山山上至今只能种种高粱。
农作,是大理的主要经济来源。
稻田间,许多老妇围着碎花头巾,戴着斗笠在农作,有的挑着扁担,正收菜,有的拿着镰刀,正收稻,有的扛着化肥袋,正施肥。红墙黑瓦下,鸟群纷飞,不少皮肤黝黑的男人,在这做着车夫生意。
著名的喜洲粑粑就在一旁的炭火上“滋滋”作响,传闻的“中式披萨”,在大婶的刀下,变成了四块,有咸味、有甜味,简单的面粉和碱味充斥在口中。
像我这种喜爱搬花弄草的人,心中一直住着一个院子,而这个院子的图景从不是苏州那版精致,更像是大理人家的简单别致,晒被子,洗衣服,晾食物,阳光挥洒下,都是让人安心的味道。
大理四季如春,即便是在院子里,也到处都是绿,而且都是像嫩柳那么淡,竹叶那么亮,蕉叶那么润,目之所及,那片淡而光润的绿色轻轻颤动,闻风起舞,仿佛要流入空中与阳光一起庆祝雨后初晴的时光。
雨后,院中换了一种空气,瓦上的阳光像鲜鱼出水的鳞色,又亮又闪。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些蜻蜓,肆意的擦着水皮硬折硬拐的乱飞。箩筐里,农妇正晒的木瓜干。几盆花草的叶子,都像刚琢过的翡翠,屋檐里避雨的大白蛾也扑拉开雪翅,在蓝而亮的空中缓缓的飞。墙根的蜗牛开始露出头角向高处缓进,似乎要爬到墙头上去看看久违的蓝天。
一阵风,树上又落了一阵雨,滴在石板路上。
粗简美食
苍山下,到处都有流水,这是由苍山流下的雪水。缺雨的时候,以雪水灌田,积雪化为清溪,水清澈,在石块旁,翻起白花,水流声,远远便可听闻。
玩了几天,在这吃的食物,大多从简,有时空腹走上一万步,才想起自己还未吃午饭。看来,空气中的氧气已经把我的胃喂饱了。大理的吃食不少,遍布在大街小巷里,有铜锅可以涮、有烧烤可以烤、有酒吧可以喝、有小炒可以炒,绝不会让游客和住民饿着。四天时间,吃的不多,让我着迷之一是饵丝,这种在汪曾祺的《五味》中以“饵块”出现的食物,经过几十年已然成“丝”。
吃了几家,直到遇上这家,通晓美食之窍的店家,不管汤头还是饵丝都很地道。
滚滚热气里,老板用竹编漏勺将饵丝煮熟后,迅速放入碗里,放入鸡丝,冲下汤头,嘱咐我自己加调料。而我这个南方游客,只加葱和香菜,云南是一个擅用香料的地方,哪怕你什么都不加,汤头里也有一股香茅、肉桂、香叶的香味。在食物界里,香料的使用最为开放,各家都有自己的搭配秘诀,它像一根魔法棒,只需这么一点点,味蕾就打开了。擅用香料的人,都是食物界的魔法师,熟谙烹饪的技法,让肉在锅里发生奇妙的“美拉德反应”,绽放飘香九里的“芳香物质”。
墙上留有一张客人的便签,上头写着,曾在丽江吃过,念念不忘,返回寻找时,已然不在,这次居然在大理遇上了,真是万幸。
又到赶集时,许多老妇背着箩筐赶来,有身着蓝色的白族老人,有头戴风花雪月的老妪,地上许多人卖着新鲜采摘的野生菌,今年6月开始至今雨水都没少过,所以依旧是菌菇的收获季节。古城里,女人大多身着便装,一边卖着菌菇,一边绣着鞋垫。这些大小个头迥异,品相良莠不齐的新鲜菌菇,外表粗简,入汤极鲜。
汪曾祺在曾大赞云南的干巴菌,这是一种外表似牛粪,吃起来肉厚而爽脆的美食。这次,它在我的野生菌锅里,和它一起的同伴还有鲜竹荪、牛肝菌、鸡纵、鸡腿菇.......
午间一人逛着古城,人少客稀时无意走入一家茶店,老板娘热情地招呼我喝茶,我也就这么脸皮蠢厚地坐下了。水开后,滚滚热水沿着杯子冲入,杯中之物便是与自己年份相当的普洱,清甜醇厚。在湿冷的空气中,听老板娘婉婉道来,不同普洱不同香型间,浑身慢慢热了起来。
夜里,我买了小店的一瓶玫瑰酿,饮下一杯,沉稳睡去。
隔天,朋友又煞费工夫的带我去当地一个“本主日”,感受传统白族菜。沿着山路爬上半山腰,渺渺炊烟里有白族人的佳肴,遥望一处瀑布正在向下奔流,听着潺潺溪水声,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这是纪念唐朝李泌将军的一个日子,在山上的将军洞里举办。朋友的妻子是一位白族姑娘,皮肤白嫩,笑起来有浅浅的米窝,她正热情地招待我,她忙活一天的食物。有乳扇、土鸡、木瓜鱼......,热闹的人群里,孩子脸上纷纷泛起了一阵高原红。
箩筐妇人
朋友曾戏言,“大理,宁可无肉食,不可居无花。”三四月时,苍山上漫山遍野的花草,田间亦是,不管男女老少,都会在市集上手捧鲜花,有的瓶插,有的入菜。
鲜花饼、喜洲粑粑、红糖、炒菜、酒酿里都会看到花朵在里头贡献的芳香精髓。
老舍在滇行短记里曾提到过,这里妇女们似乎比男人更能干。在田里下力的是妇女,在市集上卖东西的是妇女,在路上担负粮柴的也是妇女。妇女,据说,可以养着丈夫,而丈夫可以在家中安闲的享福。这点就我所见,不敢苟同,因为稻田时有夫妻搭档一起干活的,但是每次早市和晚市里确实大多都是妇女。
一人一个背篓,往前探着身儿走,进市前,篓是空的,走几步,买几样,出市后,篓是满的。偶有卖肉屠夫为男人,其他大多是妇女。
市集上,蔬菜一字排开,野生菌堆在一旁,泥鳅在盆里左拥右挤,草鱼捞上来后仍不甘心的在袋子里蹦跳,猪肉的叫卖声胜过一切嘈杂,除了生鲜,还有鸡蛋、酱油、食用油等家中常备调味品,三五老妪背着箩筐,选购后,扔进箩筐里,一路背着走。相较,计量精准,用法简单的电子秤,这里仍然使用着传统杆秤,口算按两按斤计算价格。
男人都去哪儿呢?
并非无事家中坐,有的男人,跟随一波旅游业,开着电动蹦蹦,一趟10块、20块,据距离而定,用滴滴,泡黑车,偶在傍晚时分,聚在一起闲聊,下棋,打趣.......
云南的松柏结果都特别的大。松塔大如菠萝,柏实大如枣。一位老妇正在一旁卖着瓜子,一旁炒着松子。松子可以代替了瓜子成为一种休闲零嘴,这是当地年轻人的休闲食品。
山高弯急,没有奇峰,连绵一片,浓翠可喜,下关的风,上关的花,苍山的雪,洱海的月,为大理四景。
慢慢的走,风景既像江南,又非江南;有点像北方,又不完全像北方,听说很多人来这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