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图片，跳转至本课详情页了解更多信息）

三联中读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张文良，是中国人民大学佛教与宗教理论研究所教授。欢迎大家和我一起走进日本文化。这一部分内容中，我将为大家讲述的是日本的禅宗。本节我想和大家谈一谈日本禅的历史展开。

“禅”在日本，可以说既古老又现代，既呈现为寺院景观等物质性存在，又化为人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站在京都东山上俯瞰京都全城，我们会发现佛教寺院如繁星点点，“京都千百寺，皆在一望中”。其中许多寺院如著名的金阁寺、银阁寺、大德寺、南禅寺等都是禅宗的寺院。虽然世易时移，暮鼓晨钟已经停歇，禅寺已经辉煌不再，但“禅”早已经融入日本民族的血液中，融入日本人的灵魂中。对中国人来说，连小朋友都耳熟能详的“聪明的一休”和尚就是日本禅宗历史上的一代名僧。而始自日本、近年在国内也开始流行的”断舍离“的极简主义生活哲学，其源头也可以追溯到日本”禅“的“本来无一物”的精神。中国禅是如何传到日本，又是如何实现日本化的呢？当今，禅又是如何影响日本人的生活，塑造日本人的性格？接下来，就带着大家一起考察一下日本“禅”的历史，领略一下日本“禅”的前世今生。

中国禅传入日本的历史源流

最早将中国禅传到日本的，据说是日本的白凤时代的遣唐僧道昭。在奈良时代，先于鉴真东渡日本的道叡在传播戒律的同时，也把当时中国北宗禅传到了日本。而在禅宗初传期，影响最大的是平安时代（794-1192，中国唐代、五代、北宋初期）的传教大师最澄（774-835）。最澄曾到中国留学，并在回日本时将台、密、禅、戒四种教义传入日本。在回到日本之后，最澄在比叡山创立了日本天台宗，并在密教、戒律方面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相比较而言，最澄传入的禅宗比较杂乱，既有北宗禅也有牛头禅，最澄本人在多大程度上理解和接受中国禅宗，也是值得进一步研究的课题，至少，在他的弟子中并没有出现以禅宗而著称者。

▲最澄画像

一乗寺蔵

绘于11世纪，平安时代

当然，出现这种状况并不是最澄个人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当时日本佛教的重心在密教，禅宗并不是当时佛教的主流。日本对禅的接受还是被动的、非自觉的。比如日本天台宗僧人觉阿（1143-1182）1171年入宋，嗣法圆悟克勤（1063-1135）的弟子瞎堂慧远（1103-1176）。因为觉阿在中国留学的师父是响当当的大禅师，他对中国禅按理说应该有深刻的认知。依据《元亨释书》(1322年）的说法，觉阿胡日本（1175年）之后，高仓天皇（1168-1180在位）召见他，想听他讲讲禅理。但觉阿在天皇面前支支吾吾，并不能说出什么禅理，最后只是尴尬地吹了笛子一曲。关于觉阿的失常表现，一种解释是觉阿觉悟到“禅”不立文字的特色，故以“无言”来应对天皇；另一种解释是觉阿觉得自己在中国所学不合时宜，在天皇面前讲“禅”并不能赢得天皇的欢心，故干脆不语。

中国禅的大规模传入是在日本镰仓时代（1192-1333，中国宋代、元代初期）。在宋代，中日禅僧的往来频繁。日本入宋僧侣有八十人以上，东渡的中国禅宗僧侣有二十人以上。代表性人物有将临济禅传到日本的荣西、开创日本曹洞宗的道元。以及从中国到日本传播禅法的兰溪道隆（镰仓建长寺的第一代住持）、无学祖元（镰仓圆觉寺的第一代祖师）等。

▲日本僧人荣西禅师

在这里跟大家谈一谈入宋求法的道元禅师和东渡日本的祖元禅师。道元于1223年入宋，先在天童山的临济宗大慧派的无际了派（1149-1224）座下参学。在遍参诸方后，又回天童寺，在如净（曹洞宗，1162-1227）处开悟，得到印可（1225年）。据说，道元在上天童寺之前对中国宋朝是否还有高僧心存疑问。有一次乘船时遇到天童寺的一位“典座”（负责寺院伙食的僧人），这位僧人跟道元讲了一番食堂就是道场、做饭就是修行的道理，道元听了大为震惊，没想到这位“扫地僧”竟有如此高的境界，于是下决心到天童寺求法。

▲天童如净禅师顶相自赞（曹洞宗）

在天童如净座下参禅开悟之后，如净禅师不仅把法衣、自己的顶相（肖像画）、法卷传给道元，还叮嘱道元回日本之后要不慕繁华、安心办道。道元在1227年回到日本之后，牢记中国师父的教导，没有生活在当时的政治文化中心京都，而是到福井县的深山中开辟了永平寺。其禅风就是“只管打坐”、“修证一如”，也就是说，打坐不仅仅是修行开悟的手段而是目的本身，打坐就是修行，打坐就是开悟。其禅风类似于中国的“默照禅”。而他对门下弟子要求严格，绝不轻易予以“印可”，认为开悟者宁缺毋滥，只要有“一个半个”足矣。由于永平寺生活条件极为艰苦而对修行者的要求又极为严格，所以在道元在世时，他身边的僧众并不多，曹洞宗仅仅是一个僻居山林的小僧团。但永平寺由于道风淳厚、高僧辈出，所以在日本禅宗中如一朵空谷幽兰，直到如今仍然是修行者向往的圣地。

▲希玄道元禅师顶相自赞

无学祖元，庆元府（浙江省）人，早年跟从南宋禅宗泰斗无准师范（1179-1249）参禅，并得到印可。1275年，祖元五十岁时，为元军所捕。元军以刀架祖元大师颈上，大师神色泰然地诵出四句偈诗： “乾坤无地卓孤筇，且喜人空法亦空。珍重大元三尺剑，电光影里斩春风”。这就是祖元的“临剑颂”。据说闻听此颂的元兵被禅师大无畏的气概所震惊，惊恐退去。这一佳话传到了日本，这也可能是当时的幕府将军北条时宗招请他渡日的一大因素。1279年，祖元来到日本，担任建长寺住持，指导弟子参禅，五年后，兼任专门为他建造的圆觉寺住持。谥号“佛光国师”，有《佛光国师语录》传世。祖元在日本期间，赶上元军大规模入侵日本。日本上下惊恐万状，北条时宗向祖元问计，祖元给他的妙计是“莫烦恼！”。后来，元军遭遇“神风”（台风），损失惨重，自动退兵。经过这次劫难，北条对祖元禅师越加崇信。

在中国，宋代的禅风和唐代的禅风差异很大。简单地说，唐代的禅风如马祖道一所言，“平常心是道”，强调“禅”是任运自在、无为自然，并不强调刻意的修行。而到宋代，“禅”则必须通过坐禅和参究“公案”“话头”等修行才能获得。换言之，唐代的“禅”是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都可以体会到的境界，而到宋代，这种“禅”的境界则只有专门的修行者经过长时间的修行才可能达到。道元传播到日本的曹洞禅是纯正的中国禅。在道元为永平寺僧人制定的生活准则《永平清规》中，我们可以看到，修行者每时每刻的生活都受到严格限制，如从进入永平寺的那一刻到走出永平寺的一年间（有的修行周期更长），绝对禁语，不能说一句话！一切皆在默默无言中进行。

道元和无学祖元等留学僧和渡日僧不仅传播了宋代最先进的中国禅，而且将中国禅宗的制度原原本本传到日本。如永平寺的《永平清规》就是参考中国禅宗的《禅苑清规》和《丛林校订清规总要》等制定，永平寺的日本僧人几乎过着与中国僧人同样的生活。宋代以后在中国禅宗寺院流行的施饿鬼等宗教仪式，也传到日本的禅宗寺院。这一时期，出于当时禅林的迫切需要，应邀渡日的兰溪道隆著有《坐禅仪》（1246年），详细规定了参禅的仪轨。而且，这些寺院还模仿中国的官寺，采用了十方住持制，即只要有能力，无论属于什么宗派，都可以担任寺院的住持。

禅宗为何能在日本流行？

禅宗之所以能够在日本流行并在日本社会扎根，最主要的原因是“禅”获得了日本武士阶层的青睐，武士阶层成为禅宗在在日本流传的主要社会基础。为什么“禅”能够成功俘获武士这一新兴社会势力的心灵呢？究其原因，主要有三个方面的理由：

第一，以战争为职业的武士，生活在刀光剑影之中，需要一种宗教来作为自己的精神支柱。禅宗所崇尚的勘破俗情、淡泊生死的超脱精神，以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境界，正好满足了他们的这一精神需求；

▲19世纪日本明治时代的武士

第二，禅宗不仅是佛教的一种形态，而且是一种文化，而且是当时东亚地区最先进的文化，它与诗歌、绘画、书法等人文修养以及坐禅、茶道、素食等生活方式联系在一起，代表一种新的文化时尚。新兴武士阶层积极接受禅宗，内心存在着以禅宗文化与当时的朝廷贵族引以为荣的传统文化相对抗的意图；

第三，当时元军大规模入侵这一历史突发事件，在推动禅宗的日本传播方面，也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元军攻入中国江南地区之后，江南地区许多汉族高僧如无学祖元等不愿生活在元军的铁蹄之下，渡日避难，为日本带去了宋朝禅。而这些不愿与元军合作、具有民族气节的中国禅僧所宣传的忠君爱国思想，正好契合了与元军进行战争的日本武士们的精神需求。镰仓幕府时代，幕府将军和各地军阀掌握日本国家的实际权力，他们信仰禅宗对禅进入日本的主流文化和主流意识形态发挥了关键作用。

好的，这一小节的内容就到这里，音频中涉及的文字和图片资料可在文稿中查看。接下来，我将为大家讲一讲中国禅的日本化，谢谢大家！

分享下方海报

与更多人一起

聆听山川风物 

感知古今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