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2018-02-05·阅读时长6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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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根廷符号学者米尼奥罗与他的著作《文艺复兴的隐暗面》 )
阿根廷符号学者瓦尔特·米尼奥罗(Walter Mignolo,1941~ )把人类所能想象的以“殖民”为词根的各种造词法汇成一部无比详尽的词典,取名《文艺复兴的隐暗面》。1995年,这部交织文学、符号学、历史学、地图学、人种学和文化理论的百科全书式著作甫一问世便轰动学界,并荣获美国现代语言学会颁发的图书大奖。
该书由一个400多年前的故事说起。1570年,西班牙耶稣会士阿科斯塔(José de Acosta)到秘鲁传教。他翻越安第斯山来到内地,本以为会看到荒无人烟的热带景象,却发现这里不但人丁兴旺,而且气候温和。为了让更多的欧洲人了解新世界,他打算写一部西印度史(美洲当时被称作“西印度”)。但是麻烦来了,这片土地的居民没有西方的书写传统,通过什么来重构他们的历史?阿科斯塔想起另一位耶稣会士托瓦尔(Juan de Tovar)曾送他一部绘本墨西哥史,他马上致信托瓦尔,提出质疑:这样一部历史的权威性何在?没有拼音文字的新西班牙(墨西哥当时的叫法)土著如何保存记忆?托瓦尔回信说,图像确实不如文字精确,但土著使用的符号足以记录他们的历史事件,况且他们拥有非凡的记忆力,能把祖先的话一字不落地保存下来。托瓦尔让阿科斯塔放心,本土材料可以形成像样的历史。阿科斯塔最终被说服了。他回到西班牙后写出的《印度自然与道德史》(Natural and Moral History of the Indies)成为16世纪后期最具影响力的历史著作之一。
在20世纪60年代的西方学者看来,阿科斯塔与托瓦尔的通信充满戏剧性:16世纪的欧洲人开始认识到,世上还有《圣经》和古代史书中不曾提到的文明。这一认知来得漫长而痛苦。学者们回头一想,比起拉斐尔《雅典学院》里走出的那些长袍智者,早期的欧洲人更像被征服前弗吉尼亚和墨西哥的赤身土著,不禁浑身冷汗。实际上,对征服行为的反思在征服发生之初就已开始。法国文艺复兴思想家蒙田就曾敏锐地指出,新世界的发现,实际上是对古代欧洲的智识声誉和现代欧洲的道德形象提出了双重挑战。一些民族在被欧洲人征服前已发展出灿烂的文化,基督教殖民者与其说是来传教,不如说是掠夺,他们的暴行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野蛮人。文明在地图上的位置突然变得模糊,它也许在巴拉圭的丛林,或者在秘鲁的山区,而不是在欧洲的城市中。托瓦尔的书信向世人昭示,一种与西方叙事思想截然不同的传统仍然可以保存基本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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