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曾焱）

( “我认为无所谓母语:语言和身体是分离的，并非与生俱来，真正与生俱来的是你的思想，而这可以用任何一种语言表达。” )

今年的法国文学颁奖季，大有变成外籍作家庆功派对的来势，令法国本土作家面上无光。11月6日，2006年龚古尔文学奖宣布颁给乔纳森·利特尔（Jonathan Littell），这个39岁的美国人用法语写了平生第一本小说《好人们》，8月才在巴黎出版，现在发行量已经超过25万册，法兰西学院小说大奖给了他，龚古尔文学奖也给了他。这是以光大法语文学为己任的龚古尔奖第一次青睐美国人，有评论说这是法语文学开拓疆土的一次胜利，因为连美国人也用法语写作了。也有人痛惜法国文学界低迷到要由外人来拯救，看看今年其他各个大奖的名单:费米娜奖颁给了加拿大裔女作家南希·休斯顿（Nancy Huston）的小说《断线》。雷诺多奖属意的候选作品里面，也有两部出自外籍作家:写《荨麻房子》的维纽斯生于黎巴嫩，这是他在法国出版的第3本小说;另一部《豪猪的回忆》，作家阿兰·马邦库（Alain Mabangckou）虽然以法语为母语，但也不是本土人，1966年出生在刚果，父亲是那里一家饭店的接待员，他自己定居美国，以教授法国文学谋生。

巴黎有庇护流亡作家的传统，但龚古尔奖的评选有限制，必须是当年在法国出版的法语文学作品，所以非法国籍的作家一向入围很少。103年以来的获奖名单上，算上今年的利特尔，也只有11个外国人。其中为人熟知的，是龚古尔历史上最年轻的获奖者亨利·特罗亚（Henri Troyat），1938年他以小说《蜘蛛》获奖时只有27岁。特罗亚1911年生于莫斯科，父亲是亚美尼亚裔富商。“十月革命”后他随父母流亡到法国。在巴黎取得法律学位后，特罗亚当过记者、编辑，做过公务员，1936年才发表第一部小说，两年后就拿到大奖。但真正为特罗亚带来世界性文学声望的是一系列传记，从1940年起他开始为俄罗斯历史名人立传，从彼得大帝到叶卡捷琳娜二世、亚历山大一世、亚历山大二世，然后是俄国作家普希金、果戈理、契诃夫、屠格涅夫、托尔斯泰、高尔基。他和茨威格、莫洛亚并称20世纪三大传记文学作家，1959年得以入选法兰西文学院。

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外籍作家来势凶猛，如果说以前他们偶尔获奖是一种点缀，现在龚古尔奖的评选结果不时令法国本土作家感到难堪了。仅1985～1995的10年，就有3位外籍作家将本土作家斩落，他们分别是1987年的摩洛哥作家本·杰伦（Tahar Ben Jelloun），1993年的黎巴嫩作家阿明·马卢夫（Amin Maalouf），1995年的俄罗斯裔小说家安德烈·马金（Andre Makine）。除了多出四分之一的法国血统，马金和前辈特罗亚有类似的经历。他1957年在苏联西伯利亚出生，从童年到青年时期一直生活在窝瓦河流域一带。因为外祖母是法国人，马金从小就通晓法语，获奖小说《法兰西遗嘱》正是由他少年回忆构成的自传小说，在书中，外祖母对法国的口述帮助主人公在对法国的甜美想象中，逃避了西伯利亚的冷酷现实。《法兰西遗嘱》那年同时被龚古尔奖和梅迪西奖选中，马金成了第一个将法国两大传统文学奖项拿下的非法藉作家。《法兰西遗嘱》在法国发行100万册，算上各种文字的译本，发行量达到300万册。马金出名了，文学界这才想起为这居无定所的流亡作家奔走一个身份——从1987年决定滞留巴黎之后，马金一直没有得到合法身份，他住在阁楼里，投稿为生，因为出版社总以名气取人，马金只能谎称自己创作的小说是翻译作品才有编辑接受，如此蒙混了多年。1996年，大奖得主马金总算从出名中得到实惠，一张法国公民证书帮他结束10年流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