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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的浪漫:当“城市流行”回潮

作者:黑麦

07-24·阅读时长5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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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流行”音乐(City Pop)最早出现于上世纪70年代末的日本,在80年代达到顶峰,随后在经济衰退时期逐渐成为历史,近半个世纪后,这种音乐风格突然席卷了社交媒体。

虚无的浪漫:当“城市流行”回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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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山瞳(右二)与乐队在上海Blue Note演出(薇白 摄)

几年前,竹内玛莉亚(Mariya Takeuchi)在1984年时唱的老歌《塑料之爱》(Plastic Love)突然在网上走红,其欢快的旋律与伤感的歌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随后,来自松原美希在1979年时演唱的歌曲《与我在一起》(Stay with Me)毫无预兆地在2020年末登上了Spotify全球热门歌曲榜单的第一名。这让许多乐评人摸不着头脑,诞生于近半个世纪前的“靡靡之音”似乎被重新发现了价值。

这种被称为“城市流行”(City Pop)的音乐并非一种乐理上的音乐风格,只是在听感上有点复古,有点新浪潮,旋律朗朗上口,时常伴有清脆的吉他或是委婉的萨克斯声。它们似乎总在描绘这样一个场景:傍晚,一辆敞篷的复古雪佛兰驶过带有热带气息的城市公路,沙滩、仙人掌、海浪在巨大的霓虹灯的映照下都呈现出了不真实的粉紫色……在大多乐迷的认知里,这也是一种伴随着物欲气息的乐观主义音乐,因为它的节奏与情绪都相对统一,并且时刻保持着对犹豫和愤怒的警惕,在这样的音乐里,所有的情绪都似乎只有一种表达——虚无式的浪漫。

乐评人普遍认为,“城市流行”音乐是一种定义很宽泛的音乐类型,它包含了放克、迪斯科、R&B、成人抒情摇滚(AOR)、软摇滚、电子等多种音乐风格。它的出现似乎与当年的科技进步有关,卡带、CD随身听,逐渐替代了老旧的黑胶唱片机,在FM潮流电台和车载立体声音响的加持下,动感的音乐更具吸引性和传播性。当然,最常被忽略的一点是,这种音乐风格与70年代日本经济繁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就像他们的工业模式那样,当时的日本似乎极度需要一种或多种被本土化的西方音乐,坂本龙一、细野晴臣、大泷咏一、铃木茂、山下达郎等音乐人都试图把一系列的声音杂糅在一起,创造出一种符合城市听众审美的声音。

细野晴臣、松任谷正隆、铃木茂曾在70年代组建过一支名为Caramel Mama的乐队,随后改名为“锡盘街”(Tin Pan Alley),这个位于曼哈顿西28街的巷子,见证了城市流行音乐的萌芽时期。吉田美奈子、大贯妙子、矢野显子、南佳孝、山下达郎,都曾经在这里试图把热带、海浪的气息与城市交织在一起。山下达郎在1980年发行的Ride On Time被认为是“城市流行”的开山之作。歌曲在43秒时,从灰暗的独唱变成彩色的舞蹈,放克吉他与合成器节拍的交融把音乐塑造成了一种极为轻松的情绪产品。当年的日本磁带品牌麦克斯威尔(Maxell)将这首歌加入到公司的广告片中,随即通过电视把这种新颖的音乐推向千家万户。

歌手当山瞳也是在这一时期出道的。上世纪70年代末,17岁的当山瞳从美国加州回到东京看望姐姐,那时她的姐姐已经成为小有名气的俱乐部歌手。“我记得有次我去看她的演出,她突然把我叫到台上,要我为现场的观众唱一首歌。我就鼓足勇气唱了一首波尼M合唱团的《桑尼》(Sunny),随后我就成为那支乐队里的一员。在每晚45分钟的表演里,我只有一首独唱环节,翻唱迈克尔·杰克逊的《Ben》。”当山瞳说,“摩城唱片(Motown)对日本当年的音乐有着巨大的影响,从杰克逊到莱昂纳尔·里奇(Lionel Richie),再到安妮塔·贝克(Anita Baker)、王子(Prince)都塑造了当年流行音乐的音色与节拍。”

80年代初,日本流行音乐进入黄金时期。从最初的Joy合唱团辗转到哥伦比亚唱片公司的十年里,当山瞳发表了10余张知名专辑唱片,其中包括Just Call Me Penny,Heart Full of L.A. Mind等。1983年,她的唱片《性感机器人》(Sexy Robot)问世后,因其融合了大量的合成器流行乐元素,以及巧妙的黑人动律,被当时的唱片业誉为“独一无二的杰作”,只是在那个时候,当山瞳并没有意识到这张唱片在40年后会再度走红,并影响了新一代音乐人。

“城市流行”注定是一种“短命”的音乐,因为它破釜沉舟般地将所有的筹码都绑定在了日本经济富足的时代,并尝试寻找出海的机会。平成时代的来临像是按钮一般,关闭了昭和时期的所有繁荣与狂欢,全岛似乎都被迷茫与无助的阴云所笼罩着。即便老一辈人仍旧坚持着创作,但主流的情绪已经无法接受那些虚幻的音乐内容了,新一代的音乐人,唱着和父辈完全不同的歌声,他们不再享乐,不再赞美,他们开始接受朋克和金属,接受伤感和反抗意识。

40年后,“城市流行”的回潮似乎与当下的社会情绪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新音乐风格的匮乏让爱好者们不得不翻看起之前的流行痕迹,更重要的是“城市流行”所表达的“蒸汽波”与社交媒体上的审美配色完全重合。在抖音上,当山瞳的音乐被播放了无数次,这首横空出世的单曲不仅是当山瞳本人音乐生涯中的代表作,也是“城市音乐”文化中的符号式作品。当山瞳从未想过,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首有些莫名的孤独感的音乐,会在它诞生的40年后,成为短视频年代里人们耳熟能详的BGM神曲。

“有点复古、虚幻和未来感的音乐情绪”

——专访歌手当山瞳

三联生活周刊:先说说你这次在中国演出的感受吧。

当山瞳:这是我第一次在中国巡演,我在上海、广州、北京的现场遇见了许多年轻的听众,这很出乎我的意料。当音乐声响起的时候,我非常惊讶地发现他们能和我一起唱起很多歌曲。这次和我一起演出的乐队,萨克斯手圆山光博(Mitsuhiro Sonoyama)、和声内田(Yu Uchida)、鼓手上野义雄(Yoshio Ueno)都是我1981年时在录制第一张专辑时结识的老朋友,我很开心和他们一起在坚持玩音乐,这太让人开心了。有一瞬间我觉得这巡演像是发生在40年前的事。

三联生活周刊:冲绳和美国的文化背景,对你的音乐有什么影响?

当山瞳:冲绳是我的故乡,我在那里跟着祖母长大,随后和父母搬去了加州。那段时间,海一直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17岁回到东京,那时我不太会说标准日语,只会冲绳话,录音的时候,制作人不得不纠正我的发音,但我的性格总是觉得那样已经很好了,自然点会更好听。我没有读完书就来到了东京,因为对于当时我的来说,东京很自由,也很充实,特别是成为职业歌手之后,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回想一下,冲绳和加州反而都给了我一种很缓慢的感觉,海边、沙滩,无忧无虑的生活场景都是城市流行音乐的元素。

三联生活周刊:你怎么看待“City Pop”这个音乐类别?

当山瞳:我想“城市流行”是一个时代的产物,那是日本的繁荣时期,总有人说那是一场泡沫,但它又很独特,似乎描绘了精致的生活,细腻的情感以及每个人敏感的想法。在中国巡演时,我的观众提到了“永恒”(timeless)这个词,我觉得没错,只要有城市,城市之声就会以各种形式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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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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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迷于对抗中年危机的美食作家,对groove着迷的音乐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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