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9月，我62岁的父亲第N次拒绝了老同学的聚会邀请。

对方是他读书时很亲密的一位朋友，赶上女儿的婚礼，约了几位老同学见面，想着大家聚聚聊聊，多玩几天。但电话打来，我父亲一如往常地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婉拒了对方。

《漫长的季节》剧照

他并不是身体不适，而是懒得出门。又或者也不是“懒”，而是对任何新事物新变化都提不起兴趣。自从退休后，他经常陷入类似的郁郁寡欢状态，每天9点不到就要睡觉，稍微有点动静就整宿睡不好，睡不好没精神就整天地躺在卧室里。他不仅不参与同学聚会，和亲戚朋友见面次数都很少。出去旅游觉得太累，参加老年活动觉得太吵，爱看书但眼睛受不了，爱下棋又没个伴儿，于是不管什么样的活动，到他这儿都成了“没意思”。

身边年龄相仿的朋友们坐在一起聊起各自的父母，也经常谈到类似的情况。更严重的时候，也听说哪个朋友最近正忙着带父母看心理医生，各种症状量表测下来，诊断出患上了“老年期抑郁障碍”。

据世卫组织2018年公布数据，65岁以上的老年人群抑郁症的患病率在10%—15%之间。即使没有被确诊为病理性障碍，抑郁和焦虑等情绪问题也在不同年龄段的老年人群体中普遍存在。

《都挺好》剧照

情绪问题并不是老年生活中需要面对的唯一挑战。根据发展心理学的观念，心理学家将老年视为心理发展的一个独立阶段。在这个阶段，人需要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完成未竞的事业，思考如何发挥余热，度过最后的岁月。在这个阶段，人需要获得一种自我整合的完善感，它包括一种长期锻炼出的智慧感和人生哲学，以及与新一代的生命周期融为一体的感觉。

但这种对“完善感“的要求，却与人在老年期中面临的诸多”丧失”迎面对撞。

最直观的丧失当然发生在身体层面。进入老年阶段，人的身体机能逐步退化，视力和听力都逐渐下降，接收外界信息的能力受到影响，各种脏器逐渐老化，免疫机能下降，更容易罹患各种疾病，骨质疏松，肌肉力量下降，敏捷度和平衡感都不如从前，过去能完成的动作慢慢无法完成，人更容易摔倒，摔倒后又容易骨折，骨折后恢复时间也在变长……衰老并非断崖式的坠落，却是一种缓慢的，离生命与活力越来越远的下降阶梯。

《最爱》剧照

当“老”与“病”相连，罹患慢性病又会带来另外的生命感受。最明显的是日常生活节律的改变，从早到晚必须定期服用的药物，对社会活动的种种限制，每月固定日期的复查、住院，生命围绕着“疾病”被重新安排，过往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生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自控的焦虑和缺少依靠的恐慌。

除了生理上的变化，更显著的“丧失感”出现于社会层面。如果说中青年人是社会舞台上的主力，成为老年就像一个“聚光灯逐渐移走”的过程。或许是家里的电话很久都没有响过，或许是不再被原来的工作伙伴需要，也无法再从“社会贡献”中获得成就和满足感。与此同时，随着你不再是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人与伴侣，与子女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变化，直到有一天你发现，做家庭决策时，你的话变得越来越少，在客厅里坐着的位置也悄悄移向了边缘。

《家族之苦》剧照

又或者，当人主要社会关系移回家庭，你发现过去不太重视的人际关系需要被重新经营，但这时过往的种种矛盾又被旧事重提，而你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心力去应付这一切。于是，体能和认知能力的衰退，长久的未被满足的委屈，对眼下生活的失控感，对未来的不确定感交缠在一起，构成了又一种老年生活的底色。

有人说，衰老的感受如同开着一辆需要修修补补的破车，走在一条越来越坑洼的路上，而你还要艰难地维持平衡，告诉自己一切都还搞得定。直到那条路越来越崎岖，作为驾驶员的你能感知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少。研究表明，100岁左右的人，即使没有任何可以辨识的病症，也会发生认知功能的下降，对日常饮食失去兴趣，最终迎来自然的死亡。在那之前，我们还得处理对终点的恐惧，学会接纳和理解这一路的全部风景。

《桃姐》剧照

关于老年生活的另一种记录也常常来自旁观者和照护者。陪伴和照顾老人，常让人得以遥望自己的下一个生命阶段，我们也因此得以瞥见衰老带来的种种变化。这种变化发生于个体身上，却深刻地影响着人与人的关系，改变着家庭生活的形式。2024年，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教授胡泳在《当一位北大教授成为24小时照护者》的自述中，记录了自己照护身患阿尔兹海默症的母亲的故事。自述中，他写道：“我们已经身处老龄化社会。我们这个新社会的品质，很大程度将取决于那些无法照顾自己的老年人被照顾的程度有多好（或者有多差）；取决于照护者是被支持还是独自苦苦挣扎；取决于它是否能维持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以符合人性的方式衰老和死亡——始终得到照顾直到最后，永远不被遗弃。”

当然，衰老并不完全意味着失落、痛苦和绝望，尽管人们一度认为“老年”和“成长”在概念上是自相矛盾的，但如今的心理学家认为，老年人依然拥有成长的机遇和自我完善的潜能。它并不是生命中的“垃圾时间”，一个人如何看待衰老，其实也代表着他如何看待生命本身。

《勿言推理》剧照

• 如果你正在经历自己的老年生活，对这个生命阶段有独特的观察和感受，我们想知道，步入老年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是否遭遇过老年期的情绪问题？随着身体的日渐衰老，你对哪些变化感到猝不及防？慢性病和老年病的发生是否改变了你对生命的认识？步入老年后，你和伴侣、子女的关系是否发生了变化？这让你感觉不适吗？什么事情让你重新思考了“死亡”，你对它感到焦虑吗？
• 或者你尚未进入老年，但正在经历亲人的老年期，或者也和胡泳一样是位照护者，面对父母的衰老和疾病，思考着人与人在不同境遇中的彼此需求、帮助和保护。我们也想只知道，你们的一天是怎么度过的？你和被照护者之间有什么样的故事？你们在不同阶段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对于衰老和死亡，这段经历让你产生了哪些过去从没有过的新认知？在此之后，你开始如何想象和安排自己的老年时光？

如果以上任一问题，

让你想起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欢迎你与我们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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