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个冬天，我驾驶的车甩出了赛道，原因是我听说我正在被网络直播；也正是因为意识到正在被直播，我成功地尝试了用完美的姿态驾车驶回赛道。

那是在海拉尔的牙克石，我再次参加了车商组织的冰雪驾驶培训。在此之前我从未登陆过任何直播平台，据我所知我也从未被直播过。

在赛道的起点，组织方的主播说：“即将出发的是本期培训班唯一的女性车手，没有之一。镜头即将对准显示屏，我们启动了航拍全程”。他说的是我吗？刚才一起坐在会议室里听课的其他几位女性都是随行家属吗？调整好驾驶座并按下启动键，我听见了车顶不远处的四轴无人机盘旋声，我确认，他说的是我。

最近的几个冬季，我都会在这条专业冰雪赛道上驾车跑上几圈，这是纯粹的业余爱好，总有一些什么需要释放，需要遗忘，这个白色的小世界总能让我专注。

那天高速通过最初几个S弯的时候，我脑子里在猜想，他们这个直播平台会有多少看客，此时盯着屏幕看的都是从哪里来的什么样的人，我没有意识到我已经进入了第一个U型弯，由于走神儿，我没有按照熟悉的套路提前目测最贴近的弯心点，同时也错过了最佳减速时机，重心转移全乱了，一个轻飘飘的甩尾，我与赛道边缘呈45度角驶下赛道。

这种情况以前常见，像我这样的初级水平，加上应急心理素质不佳，以往每次都只能停下来望着赛道边际堆积起来的雪坡兴叹，坐等工作人员跑来挥旗示众，救援车会驶来把我拖回赛道。而“老司机”赛手则无需制动，他们顺着车的惯性，几十秒就能驾车从容回到赛道继续赛程。

然而今天有网络直播，此时的主角是我。事后我回想当时，一定是这个下意识给了我勇气，不加思索，我没有用制动，将车顺势划了一个圆，正向赛道方向45度上斜坡加油门回到赛道，这十几秒流畅、无卡顿。

三天的培训结束了，回京后我一遍又一遍播放这段航拍视频，蓝天之下，白色赛道，北方的针叶林，进出弯道时车尾带起的雪雾、雪舞。我截取了那两分多钟转发给我的朋友们，很是自喜。

前几天看了一部美国电影《玩命直播》，片中主角原本是个普通的乖乖女，参加了一个所谓网络直播大冒险游戏，在万千名付费看客的怂恿下，接受并一步步完成了各种挑战任务：和陌生人接吻、和蒙着眼的搭档配合高速驾驶摩托车、纹身、高空无保护走梯子……每次完成任务都得到了相应的高额报酬，但这一切也成就了一条永无止境的危险不归路。

看完电影我很汗颜了许久。片中主角这样的“乖乖女”无处不在，或许我也是之一。众人瞩目之下、重赏之下、镜头里、显示屏上偶有集体无意识、大脑短路，被激发的是潜能和力量，飞扬的是内啡肽、多巴胺。一切无法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