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中读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张敢，今天让我们一起走进西方现当代美术。

谈到西方现当代美术，我们一定会问，它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关于产生的时间其实有不同的解释。

走向现代艺术的四步

意大利有一个艺术史家叫利奥奈罗·文杜里（Lionello Venturi,1885-1961），他写过一本小册子，叫《走向现代艺术的四步》。在这本小册子里，收录了四篇他的演讲文章。

第一步：乔尔乔内《暴风雨》：反叙事

在《走向现代艺术的四步》里，文杜里提出，西方艺术走向现代艺术的第一步，是从一位威尼斯画家开始的，就是我们讲文艺复兴时提到的叫乔尔乔内的画家。他是乔凡尼·贝利尼（Giovanni Bellini，意大利威尼斯画派画家）的学生，他画了一件作品《暴风雨》（Tempest）。如果大家还有印象的话，会记得这是一个不大的风景画面，总共有三个人物形象，画面右侧是一个裸体女性，抱了一个婴儿在给他哺乳，画面左侧是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杖。 

▲乔尔乔内，《暴风雨》Tempest，约1505年，帆布油画，82x73cm，现收藏于Gallerie dell'Accademia

当时我们就讲过，这幅画的主题到底画的是什么？是不清楚的。所以后来很多美术史家认为它就是一幅风景画，因为我们无法把画面中的人物跟任何一个故事联系在一起。

那么，为什么说它是走向现代艺术的第一步？因为如果它是一幅风景画，就反叙事了。因为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大部分是宗教题材，比如一个女性抱了娃娃，肯定是圣母子的形象，再加上头上的光圈；或者表现基督受难等题材，都能讲一个故事。 

但是在这个画面里，大面积是风景，中间点缀了三个人物，这三个人物又没有具体的叙事情节，所以这件作品被认为没有在叙事，那让我们看什么？就看这个画面本身，画面的节奏，这些树木，阴霾的天空，远处被闪电照亮的房屋，它们所形成的节奏感。 

这样就让我们从过去对故事的关注，转移到了对画面本身的欣赏。文杜里认为，这就是走向现代艺术的第一步，开始不再讲故事了。所以当我们面对现代艺术，确实很难让它讲故事，这个过程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也就是说，在文艺复兴时期，这种趋势就开始出现了。这是文杜里的看法。 

第二步：卡拉瓦乔《水果篮》：关注平凡、琐碎

第二步是在16世纪末17世纪初，有一个意大利画家叫卡拉瓦乔（ Caravaggio），他画过一篮子水果，《水果篮》这件作品今天收藏在米兰的安布罗修美术馆（Pinacoteca Ambrosiana），画得非常优美的一篮水果，非常写实。 

▲卡拉瓦乔，《水果篮》Basket of Fruit，约1597年，帆布油画，31x47cm，现收藏于Pinacoteca Ambrosiana, Milan

艺术家以非常大的耐心，精心描摹葡萄上的白霜，苹果上被虫子嗑过的腐烂的创口，叶子上被虫子咬过的破洞等等，这样一系列在过去相比宗教题材来讲，微不足道的细节，他在表现这样的内容。 

这为什么是迈向现代艺术的一步？一个果篮也不讲故事，也并不是什么高尚、伟大的东西，都是我们日常生活中见到的最琐碎、最平常的内容。而一个艺术家对这些最平凡的事物，给予了像宗教绘画一样，投入了那么大的热情。这件作品被认为预示了后来西方现代艺术里经常会出现的静物画，那些静物画很多作品都画得非常优美。 

通过静物画，我们在看什么？就是一些色块的构成，苹果的红色、梨的绿色，和它周围桌布的色彩以及花瓶的颜色，形成一个完美和谐的感觉。这就是一幅画。所以文杜里认为，这是走向现代艺术第二步。也就是说，让我们再度关注了普通日常生活中那些小的、不重要的东西，它们作为艺术表现对象的价值。 

第三步：马奈《草地上的午餐》：在现代生活中发现美感

那么第三步，文杜里认为是到爱德华·马奈（Édouard Manet，法国画家）画《草地上的午餐》这件作品时。这时，艺术家再度把自己的视野关注到了现代生活。当时波德莱尔（Baudelaire，法国现代派诗人）就曾提出过：我们应该关注现代的社会，而不应该把眼睛都放到比如希腊神话、宗教题材、历史故事，我们转向现代，在现代生活里去发现美感，发现我们要表达的东西。 

▲马奈，《草地上的午餐》，1863年，帆布油画，208x265cm，现收藏于法国奥塞博物馆

《草地上的午餐》大家可能都见过，表现了在草地上坐着的两男一女，背景中有一个半裸的女性，关键是前景中的裸体女子。这个女子她既不是神话中的维纳斯，也不是雅典娜这样的女神，她就是一个普通女子，是画家马奈的一个女模特，叫妙兰。这样一个形象坐在两个穿着当时服装的年轻绅士，大家认为这有伤风化。但是马奈恰恰把这些现实题材放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进行表达。实际上这是对过去我们把视野一直放在神话、文学作品、古代传说上的一个反抗。 

同时，在画面里艺术家对身体的表现，给予了独特的色块和审美价值。他有意识地压缩了空间，大家如果仔细看，画面的空间感不是那么强，不像文艺复兴时把空间透视刻意地去延伸、深远的感觉，远景用相对简单的色块封住，整个画面就趋于平面化。而趋于平面化以后，更加接近后来所谓的抽象绘画。抽象绘画基本上就是平面化的，没有三度空间的错觉，包括对人的表现也没有强调完美的人体比例。 

第四步：塞尚静物画：改变观看方式

那么，第四步就到了保罗·塞尚（Paul Cézanne，法国画家）。在塞尚的绘画里，不仅关注普通题材，不仅没有叙事，而且还加入了非常主观的东西，比如对画面中视角的表达，完全抛开了文艺复兴奠定的所谓写实主义的传统。过去认为，必须有一个透视空间，我们的视角应该是固定的，所以文艺复兴时候的绘画更像我们闭着一只眼睛，看到的一个固定视角的图像，像一个窗子打开的空间里，发生了比如基督受难的场景、圣母子的故事。

▲塞尚，《静物画》Still Life with Compotier，1879-1882年，帆布油画，Collection Mr. and Mrs. Rene Lecomte

但是在这个时期，塞尚有意识地改变了观看方式，他把不同视点的静物，放在同一个画面里，他更关心的是画面的构成，而不在乎有意识地去表现一个真实的空间。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变化，就是艺术家的自主性在增强，不再受制于自然，而是更多地把自己的精力放在想象力和创造力上，放在情绪和主观的表达方面。所以文杜里认为，到塞尚又走出了一步。

所以现代艺术的四步，是一步步过来的。当然这是文杜里的说法。 

那么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些变化？文杜里“走向现代艺术四步”的说法，也受到了西方现代艺术史写作方式的影响。大家认为，绘画就应该是一个逐渐走向平面化的过程，逐渐剔除文学叙事的过程，强调艺术自律、自身语言的过程。文杜里是在这个大语境下，来尝试给我们讲这四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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