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若茜
2021-04-02·阅读时长5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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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庄十年》里,梁鸿写到了这样一个场景:一个黄昏来临的时候,她和五奶奶、大姐、二姐、霞子妈、霞子,一群女人围着圈儿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聊闲天。大姐突然问起五奶奶的名字,大家面面相觑,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叫个啥?”五奶奶用手使劲搓了搓脸,“叫个啥?妈呀,多长时间没提过了。”大姐又问,霞子妈叫什么名字?大家摇摇头。新来的万青家媳妇叫什么名字?大家还是摇摇头。
在梁庄系列的前两本《中国在梁庄》和《出梁庄记》中,谈到堂哥等男性时,梁鸿都会写出他们的名字,但是写到女性的时候,她从来没想到要去写出她们的名字,都是直接用“建昆婶”“花婶”“大嫂”“二嫂”“虎哥老婆”这样的称呼代替,她甚至没有想到要问她们的名字。
这是一个颇让梁鸿震动的事实。她说,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觉得自己算是一个比较有自觉意识的女性。早年读博士的时候,正是中国女性主义思潮兴盛的时期,她买了大量的相关书籍,一度想以女性为主题写博士论文。可是,在无意识深处,在最日常的表述中,她发现自己仍然以最传统的思维使用语言。似乎也没有人觉得这有问题,她没有察觉,好像读到那两本书的人也没有察觉。她说,语言潜流的内部包含着思维无意识和文化的真正状态。
与此同时,梁鸿突然意识到,梁庄的女孩子都到哪儿去了?她的姐姐们、童年的伙伴都到哪儿去了?五奶奶的、霞子妈的、那个“韩家媳妇”的童年伙伴都到哪儿去了?在村庄,一个女孩出嫁的那一刻,就被这个村庄放逐了,失去了家,必须去另外一个村庄建设新家庭,而在那儿,终其一生,可能连名字都不能拥有,直接变成了“××家的”“××媳妇”。她因此提议大家回忆一下自己少女时代的小伙伴,想想她们都在哪儿,生活如何,并在书里用“丢失的女儿”一节,记录了这种回忆和找寻。
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卢晖临在接受本刊采访时说,农村的女性没有名字,或者说身份的消失,是社会学研究中早有关注的问题。但是,从村庄走出来的女性开始萌生去寻找儿时伙伴的意识,并试图做出努力,却是此前没有被太多关注的现象。“《梁庄十年》在文本中所提供的真实的记录和鲜活的细节,让我们一下就能看到一个起步阶段,刺激我们进一步去研究这个问题,并关注它背后的一系列问题。”
卢晖临进一步解释说,遵循传统观念的农村女性,在出嫁之前是原生村寨里的人,但她未来的归宿是在男方那一边的,她要试图融入到男方所在的社区和亲属体系里,对原生的家庭、社区、朋友圈做出放弃。这种“放弃”必定会在情感上带来困扰,因为对任何人来说,与儿时玩伴的相处,都是最难得、最珍贵的社会化经历。在过去的社会经济条件下,特别亲密的朋友出嫁后天各一方,一辈子再也见不着面,似乎已经被人们当作无法改变的事实,是一个需要掩藏的情感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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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生活周刊》主任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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