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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时间,还有什么能治愈忧伤

作者:谵小语

2018-03-31·阅读时长5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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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岁,罹患抑郁症之后,他打架、恋爱,但这些似乎都无济于事,对于新接触的法律专业也兴味索然。那么托克维尔是如何真正走出心灵阴霾的呢?




一个法国贵族子弟,去了一趟美国,回来写了本游记,没想到成了政治哲学经典,还是第一部全面考察美国社会的著作。他也因此成名,那本书就是“为政治科学研究开辟了一个新时代”的《论美国的民主》,他的名字是托克维尔。


正当人们不知道该把这个自称“新式自由主义者”的人定义为作家、社会学家、历史学家还是哲学家的时候,他又写了一本书,叫《旧制度与大革命》。于是许多人谨慎地称其为思想家。其实在写那本《论美国的民主》的时候,他只是忧郁寡言的法院实习生一枚,而此后出任过外交部长的他还可以称为政治家。作为政治家,他最著名的预言是:美国和俄国会在接下来百年内争夺世界霸权。


在美国,托克维尔不断被引用,从新闻报纸到学术文章,从学者专家到国家元首。他是西方为数不多的被引用次数多过其作品被阅读次数的人之一,以至犀利的评论人开始抨击这种“托克维尔现象”,大量引用托克维尔被视为缺乏真知灼见的偷懒行为。然而,事实上,人们发现近两个世纪以来,只要研究美国的社会和政治问题,就没人能绕过托克维尔。


托克维尔1805年出生于法国贵族家庭。他的一位堂舅做过法兰西第二共和国的外交部长,而他的父亲做过多年地方行政长官,托克维尔曾经给父亲帮忙,对政务颇为熟悉,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积累了许多政治和社会实践经验。


托克维尔和他的父亲有一位共同的家庭教师——勒叙厄尔神父。这位神父特别强调道德教育,他告诉托克维尔,一个人要依靠良好的德行品质行使自由权利,要通过不懈努力赢得尊严。托克维尔很小的时候,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讨论书籍、交流思想。所以他的阅读理解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明显优于同龄儿童。他在中小学阶段成绩优异,获得过许多核心奖项。


然而,不久托克维尔遭遇了16岁危机。当时他正就读于梅斯高中,他的修辞学老师穆然引导他在学习希腊罗马经典的基础上进行历史研究,因此他后来的历史著作才显示出其视角的广度与立场的客观。托克维尔在图书馆读到伏尔泰、孟德斯鸠和卢梭等人启蒙著作,顿时惊呆了!这个出生在传统贵族家庭且在虔诚神父教导下长大的孩子,曾经对宗教和皇权无比崇敬——路易十六去世多年后他还曾和家人一同流着眼泪为国王唱起挽歌。现在他发现宗教与制度似乎竟然都并不必然如此,理性与科学可能才是解密宇宙的钥匙。原有的世界观、价值观受到致命的冲击与怀疑!


其实,托克维尔的曾外公就是当年出版狄德罗主编的启蒙运动之象征《百科全书》的人——路易十五治下皇家新闻出版总监,同时还是位律师,保护过卢梭。不知是因为年幼还是其他原因,总之托克维尔对祖上的这段经历并未关注过,否则他不会对启蒙思想闻所未闻。直到51岁时托克维尔对此次心灵震撼还记忆犹新,他给他的知己斯维琴夫人写信形容当时的感受是天崩地裂,濒临绝望。“眼前一切都在晃动”“我变得无比忧郁,继而便极端厌世”——托克维尔说。难怪他认为怀疑是生命中仅次于死亡和疾病的第三恐怖事情。


十年后,托克维尔已经释然。26岁的托克维尔曾致信给一位深陷抑郁的朋友。他在信中说,大多数人对生活要么期许太多,要么恐惧太多,很少有人会长久地开心或伤心。“对生活过度期许与恐惧都是无谓的,要试着按照他本来的样子正视它,对其不喜不恶,将其看做不可避免的事实,非我所造,亦非我所能灭,重要的是使之变得能为人承受。”“生活无所谓喜忧,而是每个人都必须承担的一项严肃任务,我们的责任是在生活中尽量表现好自己。”


罹患抑郁症之后,托克维尔打架、恋爱,但这些似乎都无济于事,对于新接触的法律专业也兴味索然。那么托克维尔是如何真正走出心灵阴霾的呢?


22岁时,托克维尔拿到法律学位,靠父亲的关系在凡尔赛法院当见习法官。但他愤世嫉俗,冷漠刻薄,对于周遭总是一幅事不关己吊儿郎当的样子。对于司法职业,他也是非常不屑。他还公开宣称,关于私人决斗这件事法律必须遵从风俗习惯。


直到四年后,完成了一次长途旅行归来,托克维尔方得重获新生。如果说除了时间还有什么能治愈忧伤,那就是旅行。

与其说托克维尔出走美国是为了去看一看彼岸的新世界,不如说是因了七月革命让人彻底对此岸的家园失去了信心。查理十世狼狈逃遁,王朝的荣耀转瞬化作泥土。君主立宪制下的新王不再拥有一切权力,王位不再世袭,天主教不再是国教,新的时代来临了。再一次承受心灵重创与煎熬的托克维尔或许已经心灰意冷,他决定远走海外。于是,他以去考察当时闻名整个欧洲的美国新监狱制度为名,向司法部请假。


1831年的春天,托克维尔和他短暂法院生涯最大的收获——挚友博蒙,出发了。他们用38天的时间横跨大西洋,在船上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锻炼和学习。为了掌握英语、了解美国,他们进行了短期恶补,这累坏了被他们缠着回答问题的同船美国乘客。上岸后,一副崭新的画卷展现在他们眼前。除了主要考察地区新英格兰,他们还去了五大湖地区、加拿大、俄亥俄州、田纳西州、新奥尔良、查尔斯顿。他们拜访了时任美国总统的安德鲁·杰克逊、前任总统约翰·昆西·亚当斯、哈佛大学校长昆西、纽约最高法院首席法官肯特以及最后一位在世的《独立宣言》签字人查尔斯·卡罗尔。还和大量的社会的各个阶层和领域的普通人包括印第安人进行过交谈。


直到次年2月末,两个人才结束为期9个月的访问起程回国。美国归来,托克维尔就辞职了。三年后,1835年1月,《论美国的民主》上卷出版,引起巨大轰动,一时好评如潮、洛阳纸贵。第二年,《论美国的民主》下卷出版。1841年,年仅36岁的托克维尔荣膺法兰西学院最年轻的院士。


托克维尔在1839年重入政坛,直到1851年在又一次政变中被关进监狱,两天后得以释放,他就此隐退。12年的政治生涯让托克维尔对那个社会的很多事情看得更清晰。托克维尔家族作为忠于波旁王朝的法国老牌贵族,是大革命的受害者、雅各宾派罗伯斯庇尔政府的革命对象。家产都被剥夺,许多族人被送上断头台,他的父母也曾被判死刑险些丧命,母亲因之性格忧郁。大革命的阴影伴随其一生,加之少年时期那次心灵大地震形成恒久的余波,他立志要把大革命研究明白。离开政治舞台后,托克维尔用五年时间沉潜。1856年,名垂青史的《旧制度与大革命》的四个版本在法国、英国、德国、美国几乎同时出版,托克维尔时年51岁。


三年后,即1859年,54岁的托克维尔因病与世长辞。《论美国的民主》和《旧制度与大革命》恰恰代表了现代社会民主的两种迥然不同的进路:一个青春洋溢,与自由精神为伴;一个雄浑悲怆,与集权主义相随。托克维尔一生经历五个“朝代”,身处动荡之中却终究未被时代左右。他写的书不讨好任何人,也不倾向任何党派,他只是在完成表现自己的责任。他要做的是,用一生的时间回应自己16岁的信仰危机——如果宗教与制度都并不必然如此,那么自由安在,民主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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谵小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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