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星云
12-10·阅读时长15分钟
我和帕特里克·茹埃纳(Patrick Jouenne)约在巴黎圣母院旁边的一家咖啡馆见面。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巴黎冬天的早晨,夜晚的寒意还没消退,圣母院周围还未被游客占领,塞纳河边时不时经过一些晨跑的人,学生们从地铁站出来匆忙赶着去上课。微弱的晨光刚刚落在巴黎圣母院的屋顶上,还未拆除的金属脚手架和教堂上部的玫瑰花窗发出金色的反光。
茹埃纳今年55岁,是巴黎圣母院重建工程中负责屋顶梁架结构和塔尖的木工总管,率领上百人的木工团队,在两年时间里重建了教堂屋顶和塔尖。他有着典型的北方沿海诺曼底人的模样,圆胖、结实,戴着眼镜,穿着抓绒上衣,干练、麻利。当天上午,在接受我采访完之后,他便要进入圣母院,去见总统马克龙。这是圣母院重开前马克龙最后一次来到现场,为此他特意邀请了一些参加过重建的工匠们一同前来参观。在我们的采访过程中,不断有同事进入咖啡馆,与茹埃纳打招呼,握手寒暄。他们大多穿着朴素,都是来自法国各地的木匠工人。很快人就挤满了咖啡馆,像是一群共同经历过漫长战役的老兵们的重逢。
火灾刚刚发生后,几乎没有人相信马克龙承诺的五年内重建巴黎圣母院。而如今,这项耗资7亿欧元、聚集了上千名专业工匠的重建工程基本如期完工,不仅原样修复、重建了被火灾焚毁的建筑主体,也对教堂内的大量雕塑和艺术品进行了细致维护,成为世界文化遗产修复的案例和样板。马克龙能够最终兑现承诺,离不开法国本土工匠们的贡献,木匠、石匠、铅瓦工、壁画修复师、雕塑修复师、彩绘玻璃修复师……他们背后所代表的传统工艺从没有失传。圣母院的修复工程,更是将一次令人心情复杂的火灾事件,成功转化成了对国家历史文化遗产、工匠精神的深入研究和传播,把全世界的目光重新吸引到法国身上。
修复工程启动后,巴黎圣母院周边没有封路,咖啡馆照常营业,游人们可以走到离脚手架很近的地方去直观感受修复的各个阶段。工地周围的围挡上挂满了展示板,马格南图片社的著名摄影师帕特里克·扎克曼(Patrick Zachmann)全程拍摄了修复工程,并以图文的形式做成了长期展览。巴黎各大博物馆也在近两年里竞相推出有关修复的展览,法国中世纪博物馆展示了他们参与修复的圣母院雕塑,卢浮宫博物馆展出了在火灾中抢救出的圣母院圣器。这五年里,每到欧洲文化遗产日,圣母院广场上都会架起工棚,以工作坊的形式向公众展示修建过程中所使用的传统工艺。
整个重建过程中难度最大的,就是茹埃纳负责的教堂屋顶和塔尖部分。大火中,原有的屋顶木结构几乎被全部烧毁,塔尖倒塌时在石质穹顶砸出了一个大的窟窿。巨大的屋顶梁架结构,曾经贯穿了从中世纪圣母院初建到19世纪建筑大师维奥莱·勒·杜克(Eugène Viollet-le-Duc)改造时所使用的所有工艺技术,而当时参与其中的工匠们都深知,他们自己不会见到这座建筑的竣工。如果说在中世纪,一座大教堂象征着基督的身体,那么穹顶高耸的线条和直冲云霄的塔尖则鼓励着人们超脱物质,进入一个神圣空间。
火灾发生后的第二天,公众就对如何重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是否应该保留原有的木质结构,并将其改造为纪念性场所?还是应该将圣母院做得更现代、更轻便,甚至用混凝土代替木材?或者应该原样重建?
马克龙曾力主建造现代化的屋顶和塔尖,甚至宣布开启了国际建筑设计竞标。法国建筑与遗产委员会(CNPA)则提议过,由于梁架结构隐藏在屋顶内部,不会被观众看到,因此可以考虑使用一种新设计来重建,材料仍然依照传统使用橡木,而大火过后剩下的梁架结构原件将在博物馆内展出。
但茹埃纳告诉我,他始终没有怀疑过圣母院会按照原样重建,也许这是他的专业思考使然。他干这行39年了。中学时因为读书成绩不好,16岁就开始做木工学徒,之后的十年里,他走遍了法国各地,哪里有修复、修建工程,他就去哪里。从中世纪传统技法到最现代的工具他都会使用,新建筑、古教堂、古城堡,他都修过。“实际上修复和建设工程不分大小,从来没有小工程可言,都很重要。”茹埃纳说。
2011年,茹埃纳获得了全法最佳屋顶梁架木工奖。这个奖,对他后来能够成为巴黎圣母院屋顶重建工作负责人有很大帮助。“我一直觉得原样重建巴黎圣母院是可行性最高的方法,任何现代的方法都无法替代。传统的方法使得圣母院完好无损地矗立在这里几百上千年了,已经证明是最好的方法。此外法国有很多历史遗产建筑,工匠教育体系很完善,并且也存在很多专门修建历史遗产的建筑公司,使得法国从来没有丢失它的传统工艺和知识体系,也使得法国培养出了大量懂得修建历史遗产建筑屋顶梁架结构的木工。”茹埃纳说。
2019年4月15日,巴黎圣母院火灾当晚,茹埃纳在200公里以外的萨尔特省,正在开车去音乐学校接儿子下课的路上。他先是在广播里听到了消息,回到家里又看到了电视上的画面。火灾第二天,他就在脸书上写道:我希望成为未来负责重建圣母院屋顶梁架结构的木工总管。三周后,一家名叫“兄弟之臂”(Le Bras Frères)的公司联系到了他,他们是法国最有实力的传统木构建筑公司,火灾前正是他们在负责圣母院屋顶的维修工作。
法国建筑与遗产委员会最终确认了巴黎圣母院将以原样重建的计划,并认为如果不恢复这些木结构原貌,圣母院的文化遗产价值将会降低。随后巴黎圣母院重建委员会开始了全国范围的招标工作,140个标段,250家传统工艺企业,涵盖建筑工程、木匠、石匠、铁匠、文物修复、壁画修复、玻璃花窗修复等诸多专业领域。
当时“兄弟之臂”联合了其他三家法国木匠公司一起竞标,于是茹埃纳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这家公司。按照程序,他还需要把自己1995年合伙创办的木构建筑公司的股份卖掉才能进入这家公司。这种选择是存在很大风险的,一家企业如果全身心投入一项巨大的工程,五年里只做一个项目,项目结束时就可能因失去之前放弃的其他市场而裁员。最终“兄弟之臂”竞标成功,茹埃纳也如愿成为重建屋顶和塔尖的木工总管。
2022年5月,茹埃纳在火灾后第一次进入巴黎圣母院。当时,最初两年里对圣母院的安全防护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教堂内部的火灾残骸被全部清理完毕,之前屋顶上方烧毁的脚手架被撤下,专家团队也已经论证过教堂墙壁主体石质结构在经历过大火和消防车喷水浸泡后的坚固程度。最麻烦的是原来的屋顶铅瓦,被大火烧毁后产生了大量的尘埃,散落在圣母院各个角落,造成了严重的铅污染,专业团队必须对现场进行去污染处理。
“整个教堂看起来是黑色的,是火灾时的浓烟造成的。教堂顶部有一个大洞,是塔尖倒塌造成的。但大洞之上,已经建起了塑料布顶棚,用于遮挡风雨。教堂内部竖起了很多脚手架,也意味着重建阶段马上就要开始了。”茹埃纳回忆他刚进入现场看到的情形。那时他尚未意识到,艰难的马拉松重建才刚刚开始。
摆在他们面前的情况是,原样复原中的“原样”到底是什么样?当时使用的木材、采用的技术,以及木构之间复杂的连接是什么样的?现在是否还有同样的木材、技术和工匠?这是一个涵盖建筑学、历史学、考古学、物理学等多学科的难题,需要多领域的机构合作解决。
作为木工总管,茹埃纳的工作之一是绘制屋顶重建图纸。最初的准备阶段里,他差不多每周来圣母院两三次。历史遗迹建筑总监有个办公室,就在圣母院旁边。他经常和他们线下见面开会,也会在线上将图纸发给他们讨论。
为了绘制图纸,茹埃纳去查阅了1858年勒·杜克在修复、重建塔尖和耳堂时绘制的设计图纸。这一塔尖是19世纪最复杂的实木结构之一,以其设计、连接结构的复杂性以及尺寸之大而著称。他也去考察了同一时期的其他教堂,比如奥尔良大教堂,这是勒·杜克改造巴黎圣母院前一年建造完成的,两个工程使用了同一批屋顶梁架结构木匠。
唱诗堂和耳堂上方的屋顶梁架结构则更古老,可以追溯到中世纪。法国现在有90座左右的大教堂,巴黎圣母院并不是其中最大的,但它在建筑历史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许多建筑技术和体系最早在这里被开发出来,后来推广到其他地方。尤其是它的屋顶梁架结构,是建筑转型时期的独特见证。巴黎圣母院的屋顶由1000块铅板覆盖,每块重达50公斤,其中一半位于中殿上方,另一半覆盖唱诗堂。而支撑这些铅板的,就是人们称之为“森林”的梁架结构。
不过因为这部分屋顶梁架结构是12~13世纪建造的,不像19世纪勒·杜克改造塔尖和耳堂时留下了完整的图纸。没有图纸,现在重建的困难更大。幸运的是,2015年,纽约瓦萨学院中世纪艺术史教授安德鲁·塔隆(Andrew Tallon)曾对巴黎圣母院进行过一次全面的激光扫描测量,这项历时一年的测量,形成了一套木结构的3D图像,并能以毫米级的精度测量距离。如此精确的测量让建筑工程师能够计算出古老木结构所承受的压力,以确保新的木结构也能承受至少8个世纪的风雨和其他天气变化。这在一定程度上拯救了浴火后的巴黎圣母院,人们不禁感慨,如果火灾出现在50年前,也许人们没有能力原样重建巴黎圣母院。
但单有这一测量数据也是不够的,它无法让学者们分辨出哪些构件是13世纪的,哪些是16世纪或者18世纪的。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CNRS)深度介入了后续研究。他们请来考古学家,在清理火灾现场时对被焚毁的梁架木构残骸进行提取、整理,并妥善保存在库房里。虽然它们大部分都被烧得面目全非,全身乌黑,但也能给他们一些线索,比如钉子的形制和位置、组装的顺序等。此外通过对这些残骸的研究,他们还成功地对木构构件进行了断代,识别出了八个世纪以来木结构的所有修复阶段。他们发现,圣母院在中世纪分为多个建设阶段,各代木匠不断改进和变化技术,木材也曾在他们手中传递。到了19世纪,勒·杜克主持修复圣母院时,极为尊重古老材料,曾选择拆卸部分中世纪木材并在修复过程中重新使用。考古植物学专家们则进行进一步研究,通过这些样本,以期获得更多关于中世纪建筑工地和森林管理的知识,甚至去了解当时的气候或社会情况。
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还使用了最先进的虚拟现实技术,在巴黎建筑与遗产博物馆一间120平方米的空间内复原了火灾废墟清理前的虚拟现实场景,这样科学家们就可以不断反复进入那片火灾废墟,对散落在地面上的虚拟残骸进行研究。这极大地方便了复原研究,此前如果科学家们想要研究一件梁架大结构的一部分残片,需要向库房申请,然后等到库房将这件残片的所有部分都找到并拼接好才能调取。而通过虚拟现实技术,他们只拿取这件残片,就可以在废墟的虚拟现场寻找到这件残片在废墟中的位置。最终,这些各方搜集到的建筑学、历史学、考古学、物理学的数据汇集到一起,由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制作出巨大的数字模型,成为茹埃纳和同事们重建屋顶梁架结构的基础,并进而引导法国国家森林管理局去寻找适合重建的木材。
法国国家森林管理局选择了80~100年树龄的橡树,这样能够保证木料拥有很好的切面,以及足够的长度。阿列省、萨尔特省和奥恩省林场的1200棵橡树被用来重建唱诗堂和耳堂上方屋顶梁架结构,而重建塔尖的800棵橡树主要来自萨尔特省的贝尔塞林场。
这些木材从林场砍伐后,直接进行切割,不需要干燥处理。因为很多木料体积很大,这么粗的木料需要30年才能彻底干燥。“我们没有时间等。当年也一样,1858年勒·杜克主持修缮圣母院的时候,也没有时间等木料干燥,所以用的也是新鲜木料。中世纪初建圣母院时也是一样,当年只有极少数部分用的是干燥木料。”茹埃纳说。
塔尖部分在1858年勒·杜克主持重修时,使用的已经是现代工具开料,无论是自动化的还是手工的,但茹埃纳可以肯定他们使用的都是锯。这次重修塔尖的木材,是从贝尔塞林场砍伐获取后,被运到西部马耶讷省的锯木厂。而13世纪建造的唱诗堂和耳堂的屋顶,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森林”,这部分重建使用的木材也是遵照中世纪传统工艺,由佩罗工作室(Ateliers Perrault)的工匠进行操作。
佩罗工作室所在的小镇位于昂热和绍莱之间,常住人口只有1800人。重建委员会选择这里是深思熟虑的决定。2019年,佩罗工作室被法国工坊集团收购,结束了始于1760年的八代家族经营史。这座工作室有170名员工,曾参与过修复凡尔赛宫的皇后村、巴黎圣叙尔皮斯教堂的钟楼、巴黎大皇宫和荣军院北立面等重要项目,法国银行、劳力士、香奈儿等品牌也是它的客户。这家木匠企业不仅将自己的工艺带到世界的另一端,修复过巴塔哥尼亚东端岛屿上的圣胡安灯塔,也不会忽视距离工作室仅两公里远的被雷击毁坏的小十字架。
为了重建唱诗堂和耳堂的屋顶梁架结构,佩罗工作室的工匠们复原了一种中世纪的祖传技艺:用斧子手工整形木梁,以最大限度尊重木材纤维走向,从而使木梁兼具韧性和抗压能力,同时还具有美感。斧头在木材表面形成的凹痕像鱼鳞一般,为重现这种效果,团队特别邀请一位来自阿尔萨斯的工具匠人特制了约60把斧头。
通过“无国界木匠”协会,阿根廷、美国等各国木匠也都加入到这项工作之中,对于他们来说,这也许是他们这辈子能够遇到的最大规模、最著名的古建筑修复工程。很多法国年轻人也借此机会圆梦,他们之中,有的以前是学历史的,有的是学艺术的,正处于为期两年的木匠学徒合同之中。作为团队一员,他们从石膏标定木材、使用“铅点”技术等开始学起,将古老的工艺传承下去。
每件切割好的木料都会被编号,录入目录和设计图纸。每一件木料都保证可以追溯它的林场、加工工厂等信息。茹埃纳团队也会检查每一块制作好的木料,最终是他们负责建造,所以他们也要对木材质量负责。其间,巴黎圣母院主教还前往工作室,为木材、工具和工匠们举行了祝福仪式。
2023年3月16日,茹埃纳带领来自四家木构建筑公司的上百名木匠,在法国东部默尔特-摩泽尔省一家大型木工公共工作室对塔尖基座进行了试安装。基座很重要,它处于屋顶结构的最下方,抵在耳堂交叉甬道的四根石质柱顶上,支撑着屋顶梁架结构和塔尖。整个基座有70~80吨重,它就像塔尖的根,承托着上面的所有结构。
试安装没有任何问题。4月14日,他们在巴黎圣母院进行了现场安装。在圣母院外的地面上,他们先把基座的大结构组装成四大部分,再通过起重机将它们吊到屋顶进行组装。这个过程用了两周时间。基座安装好后,佩罗工作室的木匠进场,负责安装唱诗堂和耳堂部分的屋顶,也就是“森林”。与此同时,茹埃纳他们在工作室继续切割塔尖所需的木料。
塔尖部分是最难的,组装时,通常是一个构件连接另一个构件,环环相扣,所以他们不能在地面上把构件组装个大概再吊上去,而只能在高空一件件组装,如果哪一个部件不合适,就组装不了。而塔尖总高53米,有1000个木构部件。
安装屋顶过程中,茹埃纳觉得最困难的是天气:“下雨其实并无大碍,寒冷也无所谓,但大风对我们来说是最麻烦的。尤其是2023年,也就是我们建造的关键一年,全年天气都不好。有时一个木构件有一吨重,风太大,起重机无法工作,尤其是工地那么高,又在市中心,这事让我长了很多白头发。要知道,整个塔尖结构就有400吨重。”
2023年初,重建委员会总指挥乔吉林将军宣布,巴黎圣母院要在2024年12月8日重新对外开放。要知道当时塔尖还没建呢。尽管如此,茹埃纳回忆说,在工地上他们并没有觉得压力巨大或者时间紧迫,“我们一直相信我们会按时完工。因为我们所有人的目标都是一样的,就是重建巴黎圣母院。很幸运,我们最终既按时完工,也没有在施工时发生事故”。
按时完工的关键之一是工地的现场管理。在工地现场,所有类别的工匠们要一同合作,木匠、石匠、专门负责屋顶的铅瓦工等。除了他们之外,现场还会有考古学家在发掘地基,以及壁画修复师、彩绘玻璃修复师、雕塑师、搭设脚手架的工人等。
工地管理部门需要完美地规划、安排不同工种的工作。比如茹埃纳他们负责屋顶梁架结构的木工,与搭设脚手架的工人就需要紧密配合。在建造塔尖的时候,搭设脚手架的工具和材料更轻,屋顶结构的木料更重,脚手架工人通常在茹埃纳他们上方施工,无论谁的材料不小心掉下来,都会造成可怕的事故。为了保证安全,在现场两拨人通常分开工作,每天脚手架工人上午工作,茹埃纳他们下午工作。大部分工人都住在重建委员会提供的圣母院周围的酒店里,根据工期,大家就这样住了一两年。
2023年11月28日,当他们把塔尖的最后一个构件安装上去后,“我觉得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茹埃纳说。
开放后,修复工程还会继续两三年
尽管教堂内部已经在2024年12月8日开放公众参观,但修复工程其实还会继续。塔尖下方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现在屋顶上也还有脚手架,那是工人在进行后续的屋顶铅瓦的安装。教堂外部的许多脚手架仍将保留两到三年,用于修复飞扶壁和后殿。至于塔尖下方的使徒青铜雕塑,需要等到2025年初才能重新放回原处。
“作为一名屋顶梁架结构木工,在参与完成这次重建之后,我更觉得勒·杜克主持建造的屋顶非常了不起。我们有种重新经历了勒·杜克所经历的一切的感觉。要在勒·杜克所在的19世纪完成这样的工程,是难以想象的,他要克服比我们现在面对的多得多的困难,要知道19世纪可没有起重机这些现代技术。”茹埃纳对我感叹道。
所有进入重修后教堂的人,第一反应通常是它比以前更明亮了。这是由于安装了全新的灯光系统,也是因为修复团队清洗了中殿超过4万平方米墙体,使得卢台石灰石露出了数百年前的本来颜色。教堂内的工艺品、雕塑、圣人遗物、壁画、绘画、管风琴皆被清洗、修复。为了防止火灾再次发生,重建团队还在屋顶木结构中安装了大量的热成像摄像头、风动监控和报警系统,以及消防喷水系统。
巴黎圣母院重建给了马克龙一个机会,让他得以在法国建筑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历任法国总统都有属于自己的文化地标,如蓬皮杜艺术中心,密特朗主持的“大卢浮宫”改造计划,希拉克任内在埃菲尔铁塔旁建造的凯布朗利人类学博物馆。而巴黎圣母院的重建,或将成为马克龙的政治遗产。
游客们也拥有了新的参观路线。从中央大门进入,先沿北侧的“希望之路”前行,这里展示着《旧约》中的重要人物主题,然后逐步走向圣坛,也就是建筑中最神圣的部分,随着采光越来越明亮,会有一种从阴影走向光明的过程。
在耳堂的交叉甬道上,抬头仰望,会看到2.5米直径的玻璃花窗。在圣坛中,勒·杜克时期的艺术品是最主要的,他设计的彩绘雕塑和壁画如今焕然一新,色彩鲜艳,充满19世纪的浪漫气息。而在中殿,则现代感十足,设计师沃特林新设计的1500把橡木座椅风格简约,巴尔德重新设计的圣洗池、祭坛和主教座椅等礼拜设施,同样是极简风格。
最后游客们将从南侧的“圣灵之路”离开,其中偏祭台上方的六座几何图案玻璃花窗将被当代艺术家创作的新作品取代。这一计划是马克龙力主进行的,就像当初他想要建设现代化的屋顶和塔尖一样,也受到了抵制和抗议,但计划仍在进行,争论也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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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生活周刊》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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