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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憎的炫学者

作者:程旭

07-02·阅读时长2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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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憎的炫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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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一个关于新疆考古的展览,展品丰富精美,地域特色突出,美中不足的是,展品的标签都是对文物的文字素描。其中一件展品叫“削衣”,文字标注“魏晋时期,最长13.5厘米,最短11.4厘米,宽1.5~1.8厘米,共11片,粘连在一起,均未书写”。这东西在哪儿出土的,干吗使的,没有提及。这几乎是一些文博展览的通病,有时候生僻字注音和含义、展品用途等信息要参考英文说明才能获知。一场展览看下来,让人焦灼而忙乱,不得不随时拿出手机检索查询,终于弄明白“削衣”就是从竹木简牍上削去的薄片,可供习字者反复书写,西北边塞地区有大量出土。

这个新疆展的理想观众大概是考古专业人士或死忠爱好者,默认进入展厅之前他们已掌握了边疆史,能随口说出各种青铜器和玉器的名字,并知晓用途。这和我阅读有难度的书一样,作者懒得废话介绍背景知识,开篇默认应知应会的陈述就把自信杀得片甲不留,我只好把主线任务放一放,先做支线任务,于是一本书带出了一长串书。

移动互联网时代,我们随身就带着一个图书馆和博物馆,手机自足,不假外求。在辩论赛还有人围观的时候,我也是“打比赛”的狂热分子,搜集论据时严谨一点就找台电脑上网搜或去图书馆复印摘抄,若懒得找数据翻名人名言簿,就编一些智库的名号让他们研究一个支持我方立场的结论,或让鲁迅说一些带有“愚弱”“惊诧”“彷徨”词汇的倒装句吓唬对方辩友和评委,就像我们当初写考场作文一样。如今胡说八道仍吃香,百科全书式的胡说八道也有市场,但知识就怕经常性核实和印证,浅薄被当场揭穿的代价太惨重。我写作的假想敌就是喂饱了人类所有书页和所有影像的作文AI老师,文章里的出处来历都须清白,发挥的空间限于私家幻想和独特经验。

在博物馆中,求解是快乐的窃贼,不求甚解才是解脱之道。如果增强现实一类的科技让鸟兽虫鱼草木之名自动浮现,万事万物来龙去脉透明无碍,阅读时随意调出注释讲解,信息过载恐怕也会牺牲生活的流畅性,一部电影中间就会有无数次暂停。一方面,我们庆幸表演背诵辞典现在是很傻的一件事情;另一方面,我们不知道的是,辞典背诵下来会在神经元中产生什么奇妙的化学反应。

托卡尔丘克曾极为毒舌地形容过一类“炫学者”,她说这些人逐渐丧失了社会功能和社交能力,产生了思想塑造障碍,“他们会对工具和机械更感兴趣,吸引他们的只有‘二战’和名人传记,尤其是那些政治家和恶棍的,他们阅读小说的能力几乎已完全丧失”。我的一位女性朋友最烦这种自动获取教师资格证的夸夸其谈者,总会让他们出示一下参考资料,或者一边听一边就开启了搜索引擎。一些都市传说、民科玄学、野史秘辛在可靠信源的照妖镜面前,翻不起风浪。我畏惧这位朋友主动搜索的能力,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提醒,套用王尔德的话“所有真正值得知道的,都不可能被教会”,所有能即时获取的知识,都不值得拿来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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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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