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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夏天,最后的冰棒

作者:稻荷居

2019-08-15·阅读时长3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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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远听到卖冰棒的声音,疲惫的身子一阵激灵。这声音有一种沁凉沁凉的甜味,它穿过我的头和脚,最后停在我的唇角,多少年来,我还记得这熟悉的味道,有时我会情不自禁地舔舔嘴角,那味道似乎又回来了。声音怎么会有味道呢,有的,就像婴儿听到妈妈的呼唤,有奶水的味道。

总是记起那个单薄的卖冰棒的乡村少年

村口那棵樟树下那个卖棒冰的少年去了哪里

“卖冰棒喽,冰棒喽……”

正是烈日炎炎的时候,我们几个孩子无精打采地墙角玩着弹珠,老远听到卖冰棒的声音,疲惫的身子一阵激灵。这声音有一种沁凉沁凉的甜味,它穿过我的头和脚,最后停在我的唇角,多少年来,我还记得这熟悉的味道,有时我会情不自禁地舔舔嘴角,那味道似乎又回来了。声音怎么会有味道呢,有的,就像婴儿听到妈妈的呼唤,有奶水的味道。

卖冰棍的单车卡啦啦地在院墙外经过,然后停在那株歪脖子黄葛树投下的一片阴影里。我们放下手里的弹珠围拢过去。卖冰棒的是个比我年纪大点的男孩,十二三岁的样子,戴一顶卷边的旧麦笠(麦草编的斗笠),上面布满黑色的汗渍,穿一件的确良白褂,想是他老爹穿过的,有点长,他把袖子卷到臂膊上老高。我们小孩都不喜欢穿那种透明的的确良,因为老远都能看到肚皮。黝黑的脸上挂满汗珠,一说话,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带着微微的笑意。

总是记起那个单薄的卖冰棒的乡村少年

往日重现,和伙伴们一起买冰棒吃的画面太深刻了

见我们围了过去,他一边问我们要哪种冰棒,一边大声地吆喝,“卖冰棒喽,冰棒喽……”。他的自行车很旧了,没有了挡板,裸露着涂满机油的链条。铃铛锈得按不动了。车龙头上挂一个脱了漆的蓝色军用水壶,吆喝过一阵,男孩就拿起水壶一阵猛灌。冰棒箱子捆在后座上,绑带很特别,是废旧的单车轮胎皮拼接而成的。箱子是一个老的书箱改造的,箱子四周钉了层白色的塑料泡沫,前后左右写了大大的“冰棒”两字,字的颜色是朱红的,非常显眼,“冰棒”两字念在口里感觉有丝丝的凉气。箱子顶部开了个小口,可以伸手进去拿冰棒,每次男孩拿冰棒的时候,那个小口就有一股冰凉的水汽冒起来。我们拿手过去感觉,好凉啊。起初,让我们感觉奇怪的是,箱子里竟然还放了厚厚的破棉被。那时想,天气这么热,冰棒不会热得融化了呀。后来听卖冰棒的男孩说,冰棒不像人体会发热,给他穿上厚厚的棉被,是为了隔绝外面的热气传进来,这样冰棒就不会吸热融化。

总是记起那个单薄的卖冰棒的乡村少年

白水冰棒

那时冰棒没有现在这么多花样,我们常吃的是老冰棒,一毛钱一根,就是一块加了红糖的冰块,很硬,咬一下咯嘣响,我们只能吧嗒吧嗒地吸舔吸,把它慢慢融进嘴里,吃得冰水溜到了脖子根。有一种绿豆冰棒,规格高点,就是冰棒的头上有一小撮绿豆沙,比老冰棒贵五分钱。还有一种规格更高点的,叫雪糕,加了牛奶在里面,有奶油香味,质地松软,好吃得多,但是要五毛钱一根。我们手里钱不多,很少买。

总是记起那个单薄的卖冰棒的乡村少年

小时候,卖冰棒的周围很快就能聚集一群人

我们买冰棒的钱,大多是自己挣来的,我们那里夏天山上很多山胡椒,山胡椒用来熬山胡椒油,制风油精、万精油都要用到它。村子街上的小卖店里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在门前挂个小黑板,用白粉笔写上:通知,本店大量收购山胡椒,5毛一斤。我那时十岁不到,也跟了村里大点的哥哥姐姐上山采摘山胡椒。山胡椒这树长得很快,又不择贫瘠,到处都长。长得高,笔直直的,但树干长不大,很少有碗口粗的,我们无法爬上树去采,就直接把树砍倒,山胡椒树木质疏松,砍起来不费什么力,像我这种小小年纪也能奈何它。采的人多,大人小孩都有。我们为了能采到更多的山胡椒,通常要走很远的山路。小孩采山胡椒是为零嘴,大人呢不过是为了找点油盐钱。一天下来,好的时候我能采到十来斤,少的一两斤的也采过。除了采山胡椒,树上捡的蝉蜕和田坎上挖的折耳根也能卖钱。

总是记起那个单薄的卖冰棒的乡村少年

曾经美好的时光彷佛跟冰棒一块儿也融化了

卖冰棒的一天只来一次,就是近正午,太阳光线要爬上我家老屋墙脚的时候,也是阳光最毒烈的时候,他的声音准响起在村路上。小孩子就都坐不住了。大人们看到孩子们飞奔过去,就戏谑说,看,叫魂的来了,把这些小孩的魂都勾去了!双抢的时候,我们在田里割稻子,卖冰棒的路上经过,叫声“卖冰棒的”,男孩就会停下来,问要什么的,然后送过来。艳阳下边割稻子边吃棒冰是一大享受,正如大冷天烤火炉。

总是记起那个单薄的卖冰棒的乡村少年

童年再也回不去了,我却总会记起那个单薄的卖冰棒的乡村少年

卖冰棒的男孩似乎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卖冰棒的”。大人问他是那个村的,他说是桐木村的。桐木村还在我们村子里面,比我们村偏僻得多。那里满山的都是油桐树,盛产桐油。“你恁小年纪,就会做生意了,我家的像你恁大都还在家里撒娇,帮你提鞋都不够格。”不知谁家的大人接过去说。卖冰棒的男孩不说话,只是用麦笠扇着汗,微微地笑着。大人又问他谁家的孩子。男孩低声回答说,庆有家的。大人一阵沉默,庆有的几年前在山里捡桐子的时候,被五步倒蛇咬了,几个汉子用担架抬了他往乡卫生院送,经过我们村路,很多人都看到了,没送到卫生院就断了气。

卖冰棒的男孩除了下雨天,整个夏天几乎每天都来。直到秋天开学之后,天气渐凉下来,他才没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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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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