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FREDEA
2020-01-13·阅读时长3分钟
一年半的期限到了,还是没有定数。他等不下去了,只能找母亲要求手术。他不想让人知道这事,就跑到树林。又是冬天,花木凋零,草地枯黄结着细霜,月亮在云后苍白地照着。他说,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晚情况恶化了就真的做不了了,母亲在电话里说出了和一年半前一样的回答:这种手术还是有风险,你还这么年轻赌不起的。。舅舅他是专业医生,他说你的年龄还太小,指标还不稳定,何况这手术这么贵。他反驳,他的情况四年都没有变还不够稳定吗?还是只是不想掏钱的问题。母亲又在叹苦经,说他不好好学习不体谅家里难处,从十年前算起家里已经花了多少钱云云。他不再听信,他知道不吵一架母亲不会正视之前的承诺。
下一晚,他还需再争取,就去一个更远的试验田,依然草木凋零,光影稀疏,月光移着淡薄的影子,告诉他时间流淌,刻不容缓。他和母亲都很焦急却还是不能统一。然后,就有无端的口角发生。他本就负重临考,再加上寒风瑟瑟,就变得急躁易怒。母亲说一些言不由衷的宽慰话绥靖,看不到效果便发作起来。他们渐渐忘乎所以,但他们再怎么高声大气,在这冬天的空阔天空下也和耳语没有两样,一出口就叫风吹散了,像扬起的沙粒一般,扬走的也是他的耐心与期望。
最初的焦急过去是倦怠的时期,他不再去试验田,也不再争取。母亲却发来一条短信:刚才跟小舅联系了,明天考完后下午到xx诊所检查,小舅打听了,此医院设备先进,由一个周院长亲自做手朮,并且比大医院优惠多了,我已跟对方预约了优惠。多日来的石头落了地,他竟觉着一阵晕眩。
手术约了朋友同去,起事后搀扶的作用。想着好笑,这不就是校园青春文学里体现“姐妹情”的情节吗?一起追渣男到一起骂渣男,再到一起去把渣男留下的肚中累赘去掉。于是他想假如他是女生,就当经历过一次孤独的abortion吧,取出的也是身体的一部分,获得的是略带愧疚的解脱,都一样。
去检查是坐的公交车,一路颠簸一路堵。原来医院是在商场的二楼。他被安排着体检,反复被要求着不要动。他躺在床上,一个漏斗插着往里灌水,然后是管线往里捅,他因害怕身体微微颤抖,医生不耐烦说别人都是五分钟看完,你不配合我就要十分钟,放心不会出血的。原来医生以为打了麻药他不知道那根管子在捅他,于是更加用力。他就像马上要被吓死的鹦鹉,已经不会鸣叫,身子趋近僵直。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恨死了打电话的人,身体更加僵硬痛苦。
终于结束了,医生定下手术日期,就在明天上午,他眼皮耷拉着听完,已是决心接受一切的样子。事情很顺利进行着。
到了手术这天,朋友忽不能来,说要不等他回来再去,反正没几天。他说他自己去就好,又不是开膛破肚的大手术,好比拔一颗牙齿。这是阴雨天,潮湿寒凉,他打了把伞出门,还是坐的公交车。他把车窗开了一条缝,有很细的雨滴被寒风吹打在脸上。他看见水杉树枝,从灰蒙蒙的天空划过,他突然想到马上要解决的麻烦已经陪伴了他十年,并且纯粹是咎由自取,但这说不上麻烦的麻烦马上就要没有了,伴随着确认未知的风险。他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心跳加快。他忽然有些糊涂,这“麻烦”真的是累赘吗,为什么就要没了?脸完全被雨水溅湿了,他并不觉得,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紧张,膝盖都颤抖了。公交车不动了,耳边的风声突然小了。原来是前面的路被水淹了无法通行。其他的人都在焦急,他本想焦虑,神智却清明起来,关上了车窗,在心里说,妈妈说的对,这种事是无论如何不能一个人面对的。
在回家的火车上,他又看表,是十二点,倘若不是他任性这时怕早已完事大吉,他捱了那许多日子,不就是为了这一次吗。他心里急躁,剩下的是说不出的疲惫和懒惰,就呆呆的看着旁边的小孩撒娇。
到家时已是晚上,母亲知道了他的逃逸,脸上带着责备。他无奈的笑笑,问今天做了什么菜。母亲还是没怪他,说今晚蒸了粉蒸肉,用的是老家的手工粉和土猪肉。他早已不食油腻,摆摆手说去隔壁新开的商场吃饭吧,母亲同意了。
他换鞋时母亲突然进了厨房,用筷子夹了一块粉蒸肉,一只手在下面接着,送到他嘴旁。他说你怎么这么固执啊,我不吃肥肉。母亲讪讪地笑,这是今天中午就蒸的,就等你做完手术回来补充营养。他低头看看鼻前的粉蒸肉,还带着热气,正慢慢变凉,就吃了。那时他才发现,在学校他的忌口并不是口味变化的原因。而是除了家没有哪儿会蒸一块肥肉花五个小时。
那一餐还是在外面吃的,却还是那块粉蒸肉夺走了他的味蕾。饭后他陪母亲散步,医院方面发来信息说发现他的情况特殊,手术材料还要从海外定做,估计要等两个月。
他嗅到了雨后空气中的锈味和腥味,给了他些抓挠着的希冀,是将眼下度过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是退到底,又是豁出去的。母亲问他,我陪你去?他答应了。于是两人都将这事忘掉,继续往前走着。
(本文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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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彩云霞空中飘,天上飞来金丝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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