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虎豹国家公园东京城管护中心的巡护员们正在山上巡逻

谁是真虎

住在长太村南边的村民李宏国骄傲地说，自己是最早看见东北虎的人。11月8日早晨5点半左右，天早就亮了，一阵“呼呼隆隆”的不寻常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往屋外瞅，南面的秃山坡上有一只大型野兽，一边跑一边发出低吼，不到五分钟，就从一两公里外的山坡上“溜达”到了长太村南面的住户跟前。“灰底黑条的，齐腰这么高，老好看了，跑得贼快，我们这一溜（住户）都看见了。”老虎贴着村庄南部边缘狂奔，从东向西跑出了村庄。

在冬天，人们睡得早醒得早，早晨5点半正是长太村家家户户起床的时间。李宏国回忆，有的村民很兴奋，把左邻右舍都叫来看，还有人拍照发到了微信群里，而最西边两三户村民胆子最大，眼看老虎已经跑到村西的田地里，直接探出门外一睹风采。

住在村西南角边户的70多岁的张贵福，是出门看老虎的人之一。“我刚起床准备倒尿桶，没看着老虎，是邻居提醒我的。我看隔壁有两个人已经走到门外，想着可能老虎已经走远了吧，所以也走出去了。”张贵福出门张望，发现老虎就在西边四五十米外的田地里，这只猛兽似乎听到了村民们的交谈声，突然转头“杀了回来”。“它跑得太快了，几步就扑到了跟前，我差点没反应过来，赶紧转头带上了院子的铁门。”张贵福本以为院子前方一米二高的铁门可以拦住老虎，还想转头再看看，却发生了惊魂一幕——老虎猛然跳起，整个身躯扑向他，发出示威的咆哮，铁栏“哐”一声，像一层薄纸被轻易震弯，两侧边缘处碎裂，几乎快倒下。

监控视频显示，这只东北虎与张贵福只有两步之遥。扑倒铁栏后，老虎并没有继续攻击张贵福，而是退后观察了一番，然后调头离开了。不一会儿，张贵福一家听到了邻居的惨叫——住在他家院子后面60多岁的赵庆，早起到门口牛棚喂牛，结果和老虎碰了个正着，老虎一下扑倒他，死死咬住了他的手，幸亏赵庆的儿媳妇在屋里尖叫、呼喊，老虎似乎受了惊，往后一缩，松开嘴逃走了。村民们后来推测，也许老虎饿了想要捕食家畜，而赵庆家是村里唯一养牛的人家。

赵庆被送往附近七台河市的医院，后又转到佳木斯的医院治疗，照片上他的左手血肉模糊。替赵庆看家的邻居说，赵庆左手骨折，已无生命危险，或许是因为需要静养，害怕蜂拥而至的媒体，事情过去快一个月都没回来。赵庆家门前的血迹已被大雪覆盖，院里无人，只有三两只大鹅，在白茫茫的地里寻食。

而幸运逃过一劫的张贵福，成了村里的“明星”。“它当时和我只有一两米的距离，我就看着它，我也没跑。”这位身高才一米四的老人，像孩子般得意地笑了，一旁的儿媳妇忍不住点评，“还给那卖呆儿呢！”（东北方言，指发愣，看热闹）。这些天来，张贵福接受了央视、新华社、人民日报的采访，遭遇老虎的过程当着媒体说了一遍又一遍，滚瓜烂熟，接下来，他挺直身体，拢了拢身上的军大袄，引用网友的话评价自己，“他们（网友）都说，门外的是老虎，门内的才是‘真虎’。”

横道河子东北虎园的老虎

游荡的东北虎，被遗忘的历史廊道

勃利，满语中有“幸福吉祥”之意，这是黑龙江东部知名商品粮基地，有着密集的稻田和林场。从县城开车向西北方向走，穿过数千棵萧萧而立的杨树，往郊外行驶30多公里后，就到了吉兴朝鲜族满族乡长太村——大片大片被厚雪覆盖的田地，割剩的玉米茬从“奶油裱花”里冒出来，在太阳底下泛着麦芽糖的光泽。如果不是这起老虎进村扑咬村民的事件，这不过是一个东北小村庄再普通不过的冬天。

多位七八十岁的老年村民提到，自己一生在村中从未见过老虎，“这里只有田，附近都是光秃秃的草坡，没有树林遮挡，离这儿最近的是福兴林场，开车过去也要近30公里。别说老虎了，我们这儿连普通的野生动物都很少见，野猪都不怎么来。”的确，长太村到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的直线距离约200公里，周围都是耕地，看上去似乎不该是老虎会出现的地方。

大多数人不知道，这片区域其实是东北虎种群迁徙的重要廊道，连接着完达山、老爷岭、张广才岭等适宜东北虎生存的栖息地，只是因为近100年来东北虎的种群衰退，这条生态廊道已经被遗忘了太久，鲜有老虎踏足。近代以前，东北虎曾广泛分布在俄罗斯远东地区南部、朝鲜半岛、长白山脉和松花江流域，根据乾隆初期成书的《盛京通志》记载，虎在东北“诸山皆有之”。晚清政府对东北解除封禁后，形成一股持续的移民浪潮，加速了东北的农业开垦，人类活动愈加密集。而近代俄日对东北的工业化开发，不但将铁路沿线的木材采伐殆尽，还深入森林内部，使得东北的原始林退缩到大小兴安岭和长白山等山地丘陵地带。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捕虎运动、农业扩张、工业化城市化和道路网络建设等一系列因素，更是进一步将东北虎逼至绝境，数量从20世纪初的3000余只减少到20世纪末的不到10只。在这个过程中，东北虎的栖息地从集中连片、覆盖山川和平原，逐渐退缩至边境人迹罕至而狭窄的原始森林地带，种群破碎化、孤立化。

21世纪以来，中国东北地区和俄罗斯远东地区都开始大力打击盗猎，2017年我国建立东北虎豹国家公园试点，提升了栖息地质量，我国东北虎处境才逐渐好转，种群恢复刚走出低谷。与此同时，俄罗斯远东地区东北虎种群恢复至500余只，并从犹太自治州、中锡霍特-阿林山脉、滨海边疆区等中俄边境零星渗透进我国。目前，我国野生东北虎数量增加至70只左右，形成了4个斑块分布区域：完达山东、老爷岭、张广才岭和小兴安岭。而这次事件发生的勃利县，正好位于完达山、张广才岭、老爷岭交会地带的低山丘陵区，和周围4个东北虎栖息地距离都很近，处于迁徙廊道的中心地带。

张贵福站在窗前回忆当时老虎撞门的情景

东北虎分布斑块及迁徙路线示意图

国家林业和草原局猫科动物研究中心主任、东北林业大学教授张明海，是中国最早从事东北虎研究的学者之一。他介绍道，一只东北虎需要的领地面积约为50平方公里，随着东北虎数量的增加，活动范围扩大、种群扩散不可避免；而每年10月至次年1月，又是一个老虎活跃的特殊时间段，“这是老虎发情的季节，已经在领地周边找到配偶的老虎，就会成双成对合并领地，但是如果领地周边没找到配偶，雄虎通常就会离开原有的领地，开始长距离大范围的迁徙。”一些找不到配偶的俄罗斯老虎甚至会跨越边境，到中国东北地区游荡，“兜一圈找对象”。

老虎在寻找配偶和栖息地时，并不是盲目的，而是根据刻在基因中的先天记忆。张明海说，这在动物行为学上被叫作“印迹”，东北虎会走到历史上祖先曾经存在的地方。从地图上看，这片曾经连接着多个原始森林栖息地的生态廊道，如今属于黑龙江东环经济圈，由于佳木斯—七台河—鸡西—牡丹江城市群的开发，形成了大面积的路网、农田和人类聚居区，阻隔了东北虎的种群交流通道。

张明海从视频推测，勃利县出现的这只老虎应该是第一次离开森林环境，路过人类活动比较密集的区域，因此误闯村庄。“如果老虎想要捕猎家畜的话，会静悄悄地匍匐然后偷袭，但这只老虎满街狂跑，一边跑一边咆哮，看到人就恐吓一下，这都是内心惊慌失措的表现。所以它也不敢进入村庄，而是在边缘徘徊，撞铁栏后马上就走了，碰见老人咬一口就跑了。”

这起老虎误入村庄伤人事件，实际上映射了中国东北虎种群面临的核心困境——迁徙廊道被阻。长期从事东北虎研究的东北林业大学学者顾佳音在其博士论文中指出，张广才岭北部、完达山西部的栖息地质量亟待恢复，“才有可能连通完达山—张广才岭—老爷岭，最终连通俄罗斯南北两个种群，避免南部小种群因遗传多样性低带来种群崩溃的情况”。

一位从事东北虎生态保护的自然基金会研究员介绍，南部小种群就是目前我国东北虎的主要种群，数量大约在50余只，占中国境内东北虎总数的七八成，“能否恢复这片生态廊道，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中国东北虎种群的未来，如果想要实现种群健康、雌雄比例正常、可持续增长，这是必须解决的问题。”她说，其实专家学者们都意识到了瓶颈所在，对于生态廊道的重要性早已达成共识，但却无能为力，“相比俄罗斯远东地区的人迹罕至、森林连片，我们东北地区人口还是比较密集的，不可能说这么大一片城市群，以后都不准建公路了，封山育林。说白了，要发展还是要老虎，国家必须做出取舍，还是要考虑许多普通人的生活生计。”

被老虎咬伤的赵庆家门口，他的邻居说起了他的近况

如何避免人虎冲突

作为百兽之王，老虎是世界上体形最大的猫科动物，是森林中的顶级捕食者，体重大约在100～300公斤之间，有可伸缩的利爪和粗壮的牙齿，极其敏锐的夜视力（是人类的6倍），能听见2公里以外的叫声。和狮子不同，老虎不喜欢群居，这对它的智商及捕猎能力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老虎拥有猫科动物中最聪明的大脑——老虎不喜欢随意的追逐，而更喜欢跟踪、伏击，直到距离仅二三十米的时候再一举扑上去。在伏击期间，它们喜欢选择猎物的下风口位置，避免猎物闻到自己的味道，保持长时间悄无声息的跟踪、潜伏，并思考捕杀策略。对于大部分林中野兽而言，老虎的速度、灵活性、力量都处于压制地位，有的情况下老虎甚至可以杀死棕熊和大象。

这次闯入勃利县长太村的东北虎，属于老虎种群中最大的亚种。一只成年东北虎的体长在2～2.9米，平均体重在250公斤，相当于一名成年男性的三倍左右，这和生活在寒冷地区，需要更厚的皮毛御寒有关。东北虎善于隐藏，毛色会随季节变化，夏天时呈艳丽的棕黄色，而冬天为融入雪地，会变淡发白，这也是为什么勃利县出现的东北虎看上去像“灰色的”。

通常来说，老虎不会主动攻击人、捕食人。“以老虎评估食物的眼光，人类的出肉量太少了。”东京城管护中心的巡护员陈健告诉本刊，一些小型的、身材较为瘦弱的动物，老虎也很少猎食，它们最喜欢的食物是野猪、马鹿、狍子。但这并不代表老虎就对人类没有威胁——当老虎产崽、发情或落入圈套的时候，都有极强的攻击性，人类靠近的话很可能会被夺去生命。

在历史上，也曾有极少数老虎个体将人类当作捕食对象。最出名的要数一只名为查姆帕瓦特的孟加拉虎，20世纪初，这头游荡在印度和尼泊尔地区的老虎在7年间残忍捕食了400余人，被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在它被击毙后，人们发现这只老虎是一只年迈的雌性虎，由于牙齿断裂，捕食能力不如从前，才将人类当作猎食对象。相比其他地区，印度地区曾有不少食人虎的记录，这和印度人口密度高、老虎密度高，同时人类聚居区与老虎栖息地交错分布有关系，也有分析认为，这是由于印度曾有大量传染病致死的尸体被抛至野外，令当地老虎形成食人习性。

不少研究显示，最好的避免人虎冲突的方式，是让老虎待在远离人类的栖息地中，提升森林环境，恢复食物链的完整性，让老虎在其中能够捕食到足够的猎物。但近些年，随着保护政策下老虎种群扩散、人类活动范围也并未收缩的情况下，老虎与人狭路相逢越来越频繁。

2024年底，本刊记者来到了东北虎豹国家公园。虎豹公园位于老爷岭南部一带，涵盖吉林珲春—汪清，黑龙江东宁—绥阳地区，是我国目前东北虎种群数量最多、活动最频繁的区域。但这里依然有不少村庄分布，人类与东北虎交错生活在同一片天地中。

东北虎豹国家公园东京城管护中心主任孙善海回忆，他所在辖区内第一次出现老虎是在2017年左右，老虎误入了林场附近的居民区，咬死了拴在门口的一匹马。“没有人看见它。我们只看到了那匹死去的马，以及旁边的虎爪印。”发现痕迹后，当地人立刻在那里安装了红外摄像头，拍到了老虎回来的镜头，它小心翼翼地选择了夜深人静的时刻，悄悄回来啃食猎物。

“事实上，东北虎和其他野生动物都怕人，在野外巡护时遇见老虎的概率是特别小的，即使真的遇上了，只要你不做出一些具有攻击性的动作，它也不会主动招惹你。”李刚是黑龙江绥阳林业局巡护员，与东北虎打交道的经验很丰富，他向本刊介绍，当地居民非必要不上山、禁止在山地放牧，一旦上山，必须三五人成团，上山前通过大声呼喊、放鞭炮、敲击金属等方式“敲山震虎”。

2018年到2023年之间，李刚所在的林场共监测到5只东北虎和12只东北豹，而虎豹公园内的村屯共有6个。偶尔，东北虎巡视领地或迁徙的时候会路过村庄，但也只是贴着村边走，不会主动深入村庄活动。有两次，东北虎捕食了村庄边缘的家畜，但由于东北虎的活动时间一般是清晨和夜晚，人都在休息，所以村民并未与老虎正面相遇。

也有一些意外情况。李刚回忆，2022年7月，有村民傍晚走在离村庄大约一公里的林间小路上，一只老虎突然从小路中间站了起来，“四目相对，村民吓得一动不动，手机都拿不出来。老虎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看他，然后一跃跳进了旁边的树林中，消失不见了”。还有一次是村民在一条小山路上骑摩托去采蘑菇，突然有只梅花鹿从他摩托车前面飞快地跑过去，“他刹住车，接着一只老虎就也横穿了过来，老虎看了村民一眼，没丝毫犹豫，就追梅花鹿去了。村民吓得头皮发麻，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赶紧掉头往回开。”

东京城管护中心辖区内，一位村民行驶在山林之间的道路上

吉林珲春林业局巡护员刘国庆，曾有两次直面过老虎。一次是在巡护过程中，老虎出现在对向的山坡上，与他相隔200多米，视线交汇，“我们先慢慢退到山坡之后，然后迅速上车，当时没感觉，进了车之后才觉得后背发凉。”还有一次是村民报警，发现一只亚成年虎躲在村庄附近不肯走，原来那只老虎没有独自捕猎的能力，被村庄里的狗吸引过来，咬死了狗。当时，刘国庆开车从远处投喂羊肉和鸡肉，引导着老虎离开了。

2022年发表在《兽类学报》上的一篇研究，统计了吉林珲春地区2016～2020年发生259起人虎冲突事件，结果显示全部为老虎捕食家畜，九成是牛，主要原因是居民散养家畜，导致家畜进入老虎栖居的山林地区。刘国庆介绍，在虎豹公园内部，野生动物造成的家畜损失和农业减产可以得到保险赔付，但是如果村民违反规定上山放牧，就无法得到保险赔付。

为了避免人虎冲突，虎豹公园采取了一些方法。一方面是宣传科普，印刷东北虎知识宣传小册子和传单，在村里挨家挨户发放，还做了很多小视频，通过村干部在每个村的微信群转发；每隔一段时间，还会进村开展自然教育，让更多人知道保护这片栖息地的意义，同时学会怎么在上山前做好防范。另一方面，在老虎分布密集的区域，虎豹公园也在摸索建立人虎冲突的预警系统。李刚介绍，自己所在辖区已经给附近村屯配备了三种预防人虎冲突的预警系统：“第一种是在村子外围架上四米的围栏；第二种是在村子周围100多米以及延伸出去的地方安装摄像头，如果老虎进来就会收到提醒，并在微信群和村广播里给村民预警；第三种是结合摄像头和围栏。我们也在试验哪种效果最好。”

海林市的横道河子镇

现实中人对虎的认识

但这套避免人虎冲突的知识和措施，还远未普及到虎豹公园之外。谈起勃利县长太村的老虎事件，刘国庆感受到对老虎的无知带来的危险：“还是心太大了，缺乏敬畏。我们这里的村民对老虎的力量有所了解，心里都是敬畏、恐惧，尽可能避免相遇，但长太村的村民明知道出现了老虎，还要出门‘卖呆儿’，太危险了。”他还提到，村民遇到老虎转身就跑，其实也是高危动作——“把后背暴露给猫科动物，很容易激起它们的捕猎本能，而且你跑也跑不过，老虎的时速可以达到60公里。”刘国庆说，如果与老虎正面相遇，又没有可以立刻躲避的地方，更好的做法是缓慢后退，最好退到超过100米左右再迅速离开。

但在这次老虎伤人事件的发生地勃利县，人们依然沉浸在一种“看热闹”的情绪中。老虎让这里突然成为新闻焦点，成为流量的中心，这是一个冷僻的东北小城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坐上勃利县的出租车，一开口说要去吉兴乡那边，司机就知道是要去看老虎。“听你们的口音是外地人，大冷天来我们这小地方干吗，又没有旅游景点，又没有买卖可做。”司机说，“全县都在讨论这个事，所有人都看过那个视频。”他指的是张贵福家监控摄像头拍下的老虎撞栏视频，许多人都存在了手机里，都对“门内才是真虎”的热门评论津津乐道。而对于如何避免人虎冲突的问题，司机并不关心。

谈起老虎，人们脸上出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好奇的兴奋”。坐在村里小卖部唠嗑的几位长太村老年村民说道：“五六十台林业局的车包围着咱们村子呢，昨天刚走。前段时间还用上了无人机，‘嗡嗡嗡’每天在这天上飞，跟苍蝇似的。看见村口那台车没？警察在巡逻，几个小伙子24小时守在这儿，保护我们。”

被老虎撞门的张贵福家，已经成为村里的“打卡景点”，接受了各级领导慰问，还有不少游客前来合影。现在，一旦有人靠近被老虎撞门的张贵福家，他的儿媳妇就会立刻出门拦住，竖起眉毛抱着手臂，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当本刊记者来到张贵福家时，张贵福儿媳妇正戴着袖套炒菜，但她的眼睛很警觉，瞄到记者出现，迅速开门出来，用不耐烦的语气高声问道：“干吗呢干吗呢，别过来啊！”了解到是记者之后，她看上去更生气了，叉起腰抱怨道，近一个月来，每天都有记者和自媒体上门，不胜其烦，打扰家人休息，而70多岁的张贵福又“爱唠个没完”，所以她干脆“整成收费项目，不给钱不让进”。

“（采访）最少500块起，不能超过半小时，超过半小时要加钱，拍视频、直播什么的1000块钱起，不给拉倒，不给赶紧走。甭管你是什么央级媒体、省级媒体，都是一个待遇。”她的态度起初很强硬，但后来看我们并不打算离开，在零下20多摄氏度的气温中挨家挨户询问事发情况后，终于心软答应接受采访，不过约定不能超过半小时。她告诉本刊：“前些天，有个大饭店开业请老头子去讲遇见老虎的故事，给这个数。”她伸出手指，示意5000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