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斯维林克（Jan Pieterszoon Sweelinck，1562—1621）的《半音阶幻想曲》（SwWV 258），将我带回到文艺复兴晚期的阿姆斯特丹。这里的一座老教堂见证了荷兰辉煌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它曾为“荷兰黄金时代”绘画大师伦布朗的孩子们受洗，也曾倾听了那个时代的音乐大师斯维林克一生的演奏。

老教堂

坐落于市中心的老教堂（Oude Kerk）是一座古老的建筑，也是阿姆斯特丹著名的旅游景点。教堂左侧是咖啡馆，右边是朱莉安娜公主幼儿园。门外熙熙攘攘，孩子欢乐的嬉戏声、游客喧嚣的步伐声在此回荡。

教堂建于1213年左右，木质结构，13世纪末改为石质结构教堂。由于城市发展迅速，老教堂经过了几次重建和扩建。1566年8月，在宗教改革的大潮中，新教徒们反抗教皇与旧天主教会，愤怒地冲进老教堂将塑像、绘画作品铲除砸碎，破坏的痕迹至今清晰可见。1578年老教堂变成了新教教堂。

老教堂拥有欧洲最大的中世纪木制拱顶，所采用的爱沙尼亚木板可追溯到1390年。特殊的建筑、建材结构使它拥有欧洲顶级的声学效果。老教堂拥有四台管风琴，其中一台是建于1658年的教堂管风琴，还有一台是建于1767年的柜式管风琴。第三台是德国人克里斯蒂安•法特（Christian Vater）于1724年建造的，它被认为是欧洲最好的巴洛克式管风琴之一。1738年，在对教堂塔楼进行翻新的时候，管风琴被拆除。重新组装时，卡斯帕•米勒（Casper Müller）做了一些改动，提高了管风琴的动力，被称作法特-米勒管风琴。2019年，这台管风琴再次被完全修复并投入演奏。第四台管风琴则是2010年由比萨的管风琴制造商普契尼（Organi Puccini of Pisa）为教堂建造的。

荷兰黄金时代

1568至1648年，荷兰与西班牙之间发生了“八十年战争”（又称“荷兰独立战争”）。其中1609年至1621年期间出现了“十二年休战”，荷兰在这期间成为共和国。这个北海上的小国，变成当时在欧洲乃至世界拥有强大影响力的国家，迎来了自己历史上的“黄金时代”（1609—1713）。

海上贸易的繁荣催生了庞大而富有的商人阶层，经济的富足为绘画、音乐的兴盛培育了土壤。当时的荷兰艺术虽然在许多方面与主导欧洲的巴洛克风格不同，但极其多产的形式和丰富的创新成就了独特的流派，出现了伦布朗（Rembrandt Harmenszoon van Rijn）、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这样流芳百世的画家；也产生了雅各布•范•艾克（Jacob van Eyck）和杨•皮特森•斯维林克这样闻名于世的音乐家。

斯维林克

斯维林克集作曲家、键盘演奏家和教育家于一身，代表了弗莱芒键盘学派的顶峰。如同伦布朗一样，他是荷兰人心目中的宝藏，是世世代代荷兰民族的骄傲。如今，斯维林克的雕像与巴赫、贝多芬并立在皇家音乐厅的门前。

斯维林克出生于德文特尔的一个管风琴家庭，祖父、父亲和叔叔都是管风琴师。他出生不久后，全家人搬到阿姆斯特丹。约1564年，父亲开始担任老教堂管风琴师一职。斯维林克跟随父亲学习管风琴，但1573年父亲就与世长辞了。

自从父亲逝世，我们很难再去追寻他的音乐成长轨迹。不过，他的音乐天赋并没有因为父亲的离世而被埋没。他在老教堂的天主教神父雅各布•拜克（Jacob Buyck）的指导下接受系统的教育。根据他的学生普兰普（Cornelis Plemp）的记录，1577年，年仅15岁的斯维林克就开始了长达44年的老教堂管风琴师的工作。

“八十年战争”掀起的宗教改革运动中产生了许多新教教派，这些改革进程并没有因战争的结束而停止。荷兰政府最终承认加尔文改革宗（亦称“长老会”“归正宗”），加尔文派成为荷兰官方宗教。加尔文派并不认为宗教仪式需要管风琴演奏，他们甚至认为在宗教礼拜时加入音乐是不合时宜的，这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了荷兰音乐的发展。

由于宗教的约束，斯维林克在老教堂的唯一责任是演奏管风琴，他既不用参与任何钟琴（carillon）或者羽管键琴的演奏，也没有被要求进行任何宗教作品的创作。可是这阻止不了斯维林克的管风琴演奏从老教堂中传出。每天在教堂演奏管风琴的同时，他仍进行创作及即兴演出。一段时期过后，由于斯维林克杰出的音乐表现，市政局经常带重要的访客去欣赏他的即兴演奏。由此他获得了“阿姆斯特丹的奥菲欧”（Orpheus，希腊神话中的音乐之神，⼜译俄⽿甫斯）这一昵称。

他很有可能一生并未离开过荷兰。除了几次对周边城市的访问，最长的旅行是受市政局的委托，为购买一台羽管键琴而前往安特卫普。但他成功地影响到了荷兰以外的音乐世界。在德国，他被称作“管风琴演奏家缔造师”。教堂的工作允许他有多余的时间投入教学，他的教学如同创作、演奏一样出名。大量学生慕名而来，一些学生后来成为北德管风琴流派的核心人物，其中包括小雅各布•普雷托里乌斯（Jacob Praetorius II）、海因里希•沙伊德曼（Heinrich Scheidemann）、保罗•西费特（Paul Siefert）、梅尔希奥•席尔德（Melchior Schildt）、萨穆埃尔•沙伊特（Samuel Scheidt）、戈特弗里德•沙伊特（Gottfried Scheidt）。他创作的乐谱还跨越英吉利海峡来到英国，并被收入《菲茨威廉维吉纳琴曲集》（Fitzwilliam Virginal Book，英国伊丽莎白时代晚期到詹姆士一世时代早期的英国键盘音乐手抄本）。

斯维林克创作的254首声乐作品、153部赞美诗集以及70部键盘作品被保存下来。他是第一位将脚踏板用作赋格部分的作曲家，也是第一位创作管风琴赋格的人：保持一个主题的简单的开始，然后不断添加织体和复杂性的结构，将音乐推向最后的高潮并结束。这一手法影响了后辈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赋格创作。他的声乐作品甚至比键盘作品更加复杂多变，展现出高超的对位技巧和音乐魅力。

他在阿姆斯特丹老教堂中度过余生，死后葬于老教堂。在他逝世后，长子迪尔克•扬松（Dirck Janszoon）继任老教堂的管风琴师。

纪念

“古乐复兴”是20世纪音乐领域的重要课题。荷兰又一享有盛名的音乐家、被称作“键盘演奏家制造师”的古斯塔夫•玛丽亚•莱昂哈特（Gustav Maria Leonhardt），掀起了“鉴古演奏”的浪潮。如今，莱昂哈特的名字代表了与不规范的古乐演奏领域作斗争的含意。1968年，由他领衔整理编辑的《斯维林克作品集》（Jan Pieterszoon Sweelinck Opera omnia）出版发行，斯维林克的作品编号被定为“SwWV”。

1921年成立的“荷兰巴赫协会”（The Netherlands Bach Society）引领了古乐复兴的潮流，斯维林克的音乐在这股潮流中得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关注。

为了纪念伟大的音乐家斯维林克，荷兰政府委任荷兰银行于1971年发行了印有斯维林克头像、面值25荷兰盾的纸钞。

老教堂走过近千年的日日夜夜，2012年正式成为一座当代美术研究所，大量举办美术创作交流和展览活动。它是一座天然的顶级音乐厅，接待了众多著名音乐家；它是一座久远的博物馆，地面、墙壁遭破坏的疤痕所留下的历史印记被后人追忆。如今它已成为了这座城市的守护神。它曾守护斯维林克的一生，而这位“奥菲欧”也必将永远陪伴它。